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快穿开始之前 作者：竹岚子 文案： 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参观活动，殷无端没想到他不但要解决前男友、前男友的现男友以及临时队友折腾出来的修罗场，还得应付某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怪物”。 “这种时候就要学会搞事。”为了身心安全，殷无端决心成为恶势力。 攻表示赞同，黑化并要求和恶势力进行交易。 又名《物怪的厄娃》，非快穿但有相关元素，文名含义逐步揭晓 #快穿开始之前，我们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浪# 1、三观微妙的怪物攻 X 披着马甲装傻的受，攻负责金手指受负责撬攻的金手指。 2、有久别重逢相见不相识，有贵圈真乱的修罗场。 3、伪科幻有私设，作者文科生可能有bug，哭着求考据党放过。 4、非全民BL，HE无误。 物怪&厄娃 物怪，写作Retsnom，是一群能够穿越平行时空，并完美模仿、伪装、扮演对应时空中的“自我”，以解决世界bug的类人异种。 它们因此产生的负面情感、欲望和生理需要，由名为厄娃的量产人造人承担。 直到有一天，某个厄娃“苏醒”了。 内容标签：强强 科幻 乔装改扮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无端，商邪 ┃ 配角：苏敏，吴绿，沐阳等 ┃ 其它：厄娃，物怪，小黑屋，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的修罗场 　　☆、楔子 　　他在等一个人。 　　殷无端坐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没有开灯。这里没有任何能够掌握时间的东西，只能根据窗外的天色，推测已经是深夜。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或许数个小时、或许几分钟……谁知道呢？ 　　他只知道，自己会一直等待下去；或者换种说法，他所等着的那个人，很快就会来到这里。 　　长久处于昏暗安静的环境里，特别是这个时间生物钟往往被设定为睡眠状态，一般人在这样枯燥而纯粹的等待之中，是很容易昏昏欲睡的。但殷无端没有，他只是坐在那里，神情平淡到近乎有点漠然，眼神既不清醒，也毫无睡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这样衡长的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动。 　　不轻不重的一声，源于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入口。殷无端微微偏转视线，然后就看着入口处的门凭空消失了。 　　然后意料之中的，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是个身形非常高大的男人，黑衬衣黑西装黑皮鞋，进来的时候身高甚至给人一种将要突破门框的感觉。他的身影在外面同样黑暗的走廊里落下一道更深的影，然后被拖曳着进入房间，瞬间就盯住了靠坐在地上的青年。 　　“你在这里。”这个男人看着他，语气有种近乎于漫不经心的轻浮，“我还以为，你会逃得更远一点？” 　　殷无端抬头望着他，半晌忽然摇了摇头：“没那个必要。” 　　男人原本尚且称得上平静的情绪，被这几个字瞬间打破。 　　或者那层漫不经心只是最浅而最表面的伪装而已，下面压抑着的、翻涌着的东西，在殷无端说出那个“要”字时，就已经汹涌的翻滚到表层。坐在地上的青年只感到领口处传来一阵巨力，整个人已经被拔地拎起！ 　　上衣的布料顽强的支撑住了没有撕裂，下一秒他却感觉到锁骨上方一阵激痛。非常熟悉的痛感里掺着酥麻，让他本能的挣动了一下，然后被更加紧密的制住了。 　　“你怎么、怎么敢……‘没必要’？”男人一边蹂嚳躏着他的颈侧，一边反复说，“你怎么敢这么说……” 　　殷无端的指尖颤了下，再没有别的动作。 　　他本来应该说，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但你也拥有了真正的人格，我们谁都不欠谁的。 　　或者是，你还来找我做什么？觉得不公平？还是被我继续利用？ 　　但第一个音节在喉口徘徊片刻，终究是彻底咽了回去。 　　但对方却仿佛知悉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之后，一个反身将他直接压制在地板上。 　　“商邪！” 　　殷无端终于低呼出声，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几乎是按着他俯身下来，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 　　“两清了？你真的这么觉得？” 　　殷无端控制不住的喘气，因为这一系列挣扎的动作，以及对方刚刚毫不客气的咬噬带来的疼痛。他想伸手去摸锁骨上方的伤口，却被一把攥住了手指，然后一同落在他侧脸上。 　　“说‘两清’的时候，你有没有忘记你的这张脸，嗯？”交扣的十指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在他的一侧脸颊划过。于是这张五官柔和的脸逐渐产生变化，当这个动作从额头抵达下巴，整张脸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这才是你的模样，记得吗？”他卡着对方的下巴，让自己的瞳孔中清晰的映出那个苍白的人影，“两清？你的能力是我的东西浇灌出来的，你的模样是因为我的意愿长成现在的样子的。你从诞生起就是我的一部分，就算你不肯承认。一根肋骨把自己拆下来说和身体两清了，有这么可笑的事情吗？” 　　“……” 　　“乖乖和我回去吧，我的小厄娃。”他盯着身下褪去了伪装的人，那美丽到不祥的面容怔忪地望着他，说不清是迷恋或者憎恨的，低头咬住了对方的唇： 　　“……又或者，我在这里把你上了，然后再锁起来带回去。” 　　是吗？ 　　你会吗？ 　　殷无端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到几乎充满侵略感的男人，熟悉到许多年前毫无知觉的日夜相对、几乎融为一体；却又极度的陌生，在那无数次的逃离与欺骗之后，已经成为另一个很近又很远的存在。 　　是你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没人知道是好或者糟糕的模样。 　　就像你拼死去做的那些事。 　　那又是谁……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青年的眼神渐渐变的有些茫然，在对方的掌控中微微挣动了几下，却被毫不留情的全然镇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渴望，极度压抑克制下几乎冲破樊笼的热度，只用最后一丝理智去控制，控制自己不至于破坏吞噬掉眼前这极度美丽、又极度脆弱的人。 　　即使什么都变了，但只有这个感觉……是早已烙进灵魂中的温暖与灼热。 　　殷无端忽然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想起终于进入Retsnom公司的那天。他为此已准备了太久，可真正与那双金色的瞳孔对上的瞬间，却仿佛整个世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钝击。 　　——那是一个月之前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了新文，这篇文的诞生和修改可谓几经变故…… 第一次写长篇纯爱，狗血搅拌脑洞做出一顿大餐，献给所有旧文跟来的小伙伴和未来的新伙伴=￣ω￣=。 背景是架空的百年后，日更&隔日更。 谢谢开文时大房的1颗地雷、二房的8地雷（小琰你要翻身吗）、二房的大房的1颗地雷（何）、中二病有所好转的1颗地雷 * 完结安利新文，讲述一个（自以为）直男穿进一本经常描写男主丁丁、却几乎不写脸的书里，为了找到正确的男主而不得不丢掉节操的故事 感兴趣的话可以收一发，新年前后开坑： 　　☆、一只物怪 　　殷无端推门进来的时候，沐阳正拿着激光剑要自杀。 　　“喂等等——” 　　他愣了半秒，想都没想就上前空手夺白刃。这并不算太困难，毕竟沐阳比他矮十厘米体重比他轻不止十斤，手腕细的宛如少女。殷无端一个劈砍后就听到对方啊了一声，金属把柄立时脱手。 　　他一把握在剑柄上的开关处，于是那灼人的温度几乎擦着两人的脸消失了，只剩一个金属剑柄，“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然后滚出去三米远。 　　“……” 　　“……”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几秒，几秒后沐阳低头看地，视线依然若有若无的朝某个方向飘。这样子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殷无端强忍着揍人的念头，叹了口气：“你这是做什么？” 　　他想到自己十分钟前打开门时，看到沐阳站在自家门口。当时殷无端只觉得有点眼熟，回忆了半晌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这人似乎是国内几大企业之一掌门人的独生子沐阳，他曾经见过影像。 　　这种天边白云一样的存在，和吃瓜路人殷无端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正懵逼于对方的来意，却没想到这大少爷突然抬手，一柄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激光剑就比在了自己喉咙口。 　　殷无端：“……？？？” 　　沐阳：“你是吴绿的前男友？开门让我进去，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殷无端：“……” 　　殷无端满脑袋的青青碧草，此刻全部变成问号和省略号。 　　不过，如果对方所说的吴绿，是日天的吴绿帽子的绿的话，的确是他已经分手一个月的前男友。 　　殷无端和吴绿是安城A校同班同学，大三毕业考研在即。两个月前学校发布了一个关于比较特殊的参观名额公告，面向全国大学招人但数量很有限，A校这样的名牌学校也只有一个名额而已。 　　而两人分手的原因很简单，这对情侣同时看中了这个名叫“Retsnom”的公司的参观名额，在几周的初选预选终选后一起杀出重围，却在终选时刀刃相向……啊不总之成为了最后的竞争对手。结果殷无端获胜，吴绿留下一句“分手吧”的短信后双删转学，从此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这种事在情侣间并不少见，殷无端也不是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人。他郁闷两天后就从消极情绪中走了出来，开始为一个多月后的调查活动做准备。 　　然后就在今天，大门口，见到一个显然与吴绿关系不浅的矮……富帅。 　　矮富帅挟制着殷无端进了房间，然后又进了卧室，目光在那张双人床上停顿了一秒，终于挪开了剑：“我要喝咖啡。” 　　没反应过来的殷无端：“……” 　　“速溶，86.2°，瓷杯装。” 　　“……” 　　亮剑：“去不去？” 　　“……哦。” 　　十分钟后，殷无端端着咖啡回到卧室，结果开门就看见沐阳拿着激光剑要自杀。 　　他内心的小人把这只深井冰暴力了十八遍，面上依然得关切的问： 　　“你这是做什么？” 　　“……” 　　“吴绿那家伙……把你怎么了？” 　　“……” 　　“吵架？闹矛盾？别看那边的剑柄了就算你再次抓到它也用不了的。” 　　沐阳终于抬起头，眼眶通红。 　　这模样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受不了，殷无端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别扭还是辣眼睛。虽说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因为各种原因喜欢哭唧唧的男孩子，比如沐阳这样的。但无论见过几个，依然……辣眼睛。 　　于是他最后转身，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剑柄塞进墙边弹出的储物口里，将它和某人的视线彻底隔绝：“行了大少爷，我又不是圣父没那么好脾气，从伦理学的角度来说咱俩还算半个情敌。你有啥想说的直接说，想自杀出门搭乘空轨回家自杀，不要把我拖下水谢谢。” 　　“……对、对不起，”沐阳终于开口，声音低低地，“我、我就是想见见你，其实一开始没想、没想，就是刚刚一时冲动所以……” 　　“所以你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沐阳“嗝”了一声，大概是被殷无端突然的冷脸吓住了，接着又“嗝”了一声：“吴绿他，嗝，已经拿到了我们学校Retsnom公司的参观名额。” 　　殷无端点了点头，毫不意外：“哦，然后呢？” 　　沐阳看了看他的反应：“……然后我才知道，他之前呆着的那个学校里，有人和他竞争唯一的一个名额，他输了——他是因为这样，才转到我们学校的。” 　　殷无端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一边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却也不打算否认：“对，安城的A校，我们是同班同学。” 　　“也是恋人，你和他。”沐阳抽了抽鼻子，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你们是因为抢那个名额，然后闹翻分手的吗？” 　　“我以为你早知道。难不成和他在一起之前，你完全没有调查过他？” 　　这话几乎是变相承认了。然后他就看到沐阳闭上眼睛，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殷无端：“……”OMG。 　　“……你真的没有调查过吴绿？” 　　他几乎是觉得有些荒谬的，毕竟眼前这位能被称作大少爷的人，从势力或者金钱的层面上，他和吴绿拍马也赶不上。 　　但是，怎么是这样、这样的…… 　　“我、我喜欢他，他不怎么愿意提到过去，所以我没能……”沐阳抹了抹眼睛，然而完全止不住眼泪，“我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他，是他先告白的，在一起之后我努力学着怎么做饭栽花，想对他好；Retsnom公司的事情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他好像很喜欢，所以我和他一起报了名之后，把能查的资料能找的关系全找了一遍，最后他拿到了参观名额，呜……” 　　沐阳的哭声从压抑变成近乎嚎啕，眼泪流的止都止不住最后只能拿袖子擦。殷无端看不过去，在墙面上按了下抽出一条毛巾递给他，对方嘟囔了一声“谢谢”，然后传来一声重重的擤鼻涕的声音。 　　殷无端：“……”算了反正是机器洗。 　　他原地干站了几分钟，终于等到对方哭了个差不多，才从哭得太猛导致一抽一抽的沐阳手里拽过那条已经斑斑驳驳的毛巾，拎着一角丢回了墙里，又换了条干净的递过去。 　　“所以现在，他拿到了参观名额？” 　　殷无端重新接上之前的话题，看到沐阳点了点头，于是继续问，“那你呢？” 　　“……我们学校还有两个名额，我一定要拿下其中一个。” 　　沐阳捧着毛巾擦脸，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殷无端抽了抽眉毛，感觉事情和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等等，你们学校不是一个名额，而是一共有三个？” 　　点头。 　　“吴绿已经拿到一个，还剩两个？” 　　“还剩一个，”沐阳说，“除了吴绿，还有个博士生已经内定了。” 　　殷无端哦了一声：“那就还剩一个。” 　　“最后这个，一定是我的，我才不会让吴绿撇下我，和其他什么人去一个我去不了的地方。” 　　“……大哥，那只是个为期十天的参观调查活动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更不是非诚勿扰。” 　　“十天也不行，何况十天哪里短了，明明那么长。”沐阳从毛巾下面露脸来，瞪了他一眼。 　　“……”无话可说的殷无端决定放弃这个话题，并且他发现，自己似乎被对方带跑了，“回到我们之前的问题——既然吴绿并不是骗了你的参观名额，那你干嘛跑到我这里来——自杀？” 　　“我说了我没想自杀的，”沐阳嘟囔着反驳，“就是看到这里……和他现在的房间好像啊，这张床也是，还是双人床……” 　　“停！”眼看这只又要红眼眶，殷无端立马喝止他：“不好意思，我没啥钱所以没办法因为分手一个男友就重新装修一次，何况一张新床够我吃多久了你明白吗？我们确实分手了而且绝对没有复合的可能，这点你不信大可以去问问那家伙。” 　　先把锅从自己身上丢了再说，他实在怕了眼前这个汉子——无论是他哭，还是他想自杀。 　　沐阳对这段话消化了片刻，哦了一声：“不会复合？” 　　殷无端坚决的点头。 　　沐阳沉默了几秒，轻轻呼了口气，然后又叹气说：“可我还是很生气啊，所以想来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他转学又和我告白，其实就是因为我有能力帮他获得一个名额吧，根本不喜欢我……” 　　殷无端实在不太懂这种生物，但无论如何对方别哭别自杀就好。于是听少年叨叨逼逼逼叨，直到自己身上的通讯响了。 　　是个匿名代号，殷无端想了想接起来，如同所有匿名通讯一样，只能听到声音： 　　“殷无端，沐阳在你家？” 　　是吴绿的声音。 　　殷无端嗯了一声，还是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他身上装了跟踪仪，”吴绿平静的说，“我在门外，麻烦开一下门。” 　　殷无端：“……”厉害了我的绿。 　　吴绿进来之后，只礼貌性的和殷无端问了个好，仿佛他们从来只是一对不温不火的朋友。然后他直奔龟缩在卧室的沐阳，不顾对方（并没有什么卵用的）踢打反抗，强行拎着他出来了。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吴绿说。 　　“哪里哪里。”殷无端说。 　　然后他就看着吴绿把沐阳拎了出去，半途中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塞给他。然后沐阳立刻安静了，把那东西的外皮扒下来，然后咬了一口嚼嚼嚼。 　　“真好啊……”殷无端忽然感叹道。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这个小区的拐角，青年关上了门。风带动门背后贴着的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最近一周的行程，其中一条标了星号： 　　[十月X日，安城，Retsnom公司参观调查活动]。 　　☆、两只物怪 　　安城的十月，秋老虎刚刚安详的狗带，却留下一窝嗷嗷待哺热气腾腾的小崽子。苏敏站在排成三列十六行的人群中，热的脸上的汗摇摇欲坠，偏偏昨晚吃多了花甲粉导致今早最后一张餐巾纸都贡献给了马桶，只好拽了拽身边的人： 　　“帅哥，有纸吗？” 　　“没有。” 　　帅哥看了她一眼，干脆的说。 　　“……” 　　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接纸的苏敏，瞬间尴尬的定在了那里。半张不张的嘴动了一动，像是某种濒死的水生动物。 　　“给你。” 　　这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捏着包无香型餐巾纸，从后方出现在苏敏的视野中。仿佛前一刻灰暗下来的世界投落一缕阳光，苏敏几乎是以仰望的姿态转身，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然后……她说不上失望，也没觉得惊喜。 　　青年大约二十出头，模样看起来干净而柔和。五官并不算特别鲜明或者出众，算得上校园剧里默默付出的那种男二标配。 　　在这里排着队的四十八个人，年龄区间是二十到二十五岁，整体颜值六分往上一路标高。而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人在学校里应该能凭着脸让食堂阿姨多添一勺菜，此时却只能算刚到及格线而已。 　　但作为刚刚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的恩人，苏敏的好感度依然嗖嗖的往上涨。她一边抽了张纸，在不弄花妆容的前提下擦了擦汗，一边状似随意的说：“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总觉得再待一会儿，外面那群人就能冲进来把我们全淹了。” 　　年轻的男人看了她几秒，微微一笑： 　　“放心，你个子高，他们淹不到的。” 　　毕竟苏敏身高有一米七以上，又穿着一双不低的高跟鞋，站在这里足以与大部分男性平齐、甚至隐隐超过。 　　要不是他净身高一米七八，穿鞋一米八零，此刻也会成为对方俯视的对象之一。 　　苏敏对此摇了摇头，又扬起脖子往外看了一眼。在他们这四十八人组成的队伍之外，是由保镖与安全栏隔构成的隔离带。隔离带外则站满了只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的广大群众、记者、以及装作吃瓜群众的盯梢黑子商业间谍等。 　　从未间断的全息投影和人群的喊声搅合在一起，场面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如果时间再往前调整十几天，这里大概能热到活蒸全人的地步。 　　她脑补了一下自己如果身在其中的感觉，默默打了个冷战： 　　“……也许吧。我叫苏敏，来自A市，你呢？” 　　“我叫殷无端，是本地的。” 　　苏敏第一次见到殷无端，他给了她一包纸巾，似乎不难相处。 　　悬立着的“Retsnom”三维广告牌，在阳光下反射出奇异的色泽。两个刚认识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话题就自然的转到了此次的目的地上。 　　也就是他们此刻面对的，名叫“Retsnom——物怪”的公司。 　　“听说我们这些人，是全国各地大学里选出来的？”看到殷无端点了点头，苏敏瞄了眼依然紧闭着的大门，“真的啊，我还以为导师在开玩笑。” 　　殷无端似乎有些意外：“你……难道不清楚状况就过来了吗？” 　　“不算吧，”苏敏耸了耸肩，“只是过来之前，我一直以为学校就是搞了个喙头糊弄我们，没怎么当真。毕竟那些传闻——物怪啊、异能啊什么的，虽然说得一板一眼，听起来依然像是科幻小说里的东西。我是被导师赶鸭子上架，说拿不到名额，期末他全给我59分。” 　　“……”殷无端。 　　殷无端看着她，心情有点复杂。 　　或许这个叫苏敏的女生，的确没有特别关注这次活动，只是听从学校的安排来这里办事儿。但他专门调查过，所以很清楚——等在这里的四十八个人，分别来自全国各地二十几个省外加直辖市以及特别行政区还有自治区，不知道有没有来自附属海域岛屿的，分摊下去连同省的都没几个。 　　这些显然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们，不远万里赶赴安城，聚集在这个名叫Retsnom的公司外面，显然不是因为追星吃安利搞事儿之类不靠谱的理由。 　　所以某方面来讲，这个自称赶鸭子上架的女生，实力不可小觑。 　　“嘿，你的表情好严肃啊，难道你相信？”苏敏看着他的样子，回忆了一下学校培训期间背过的东西，“那什么……有特异能力的、名叫‘物怪’的类人生物，是确实存在的？” 　　殷无端刚想开口说什么，那边一直紧闭着的Retsnom公司大门方向，终于传来了动静。 　　于是他将没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和其他人一起尽力抬头望过去。 　　在里外人群骤然热闹起来的骚动声中，只见一个穿着深色衬衫的男人从隔离门后走了出来。他的身量很高，此时站在几级台阶上，几乎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四十几号人。 　　两秒的打量之后，衬衫男忽然将脸上的墨镜一摘，露出一张异常方正的耿直国字脸： 　　“各位久等了。我是物怪公司此次的负责人陆九。” 　　负责人，陆九？ 　　无视了下面拖长声音问话的、或者试图往前冲的人，这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北方汉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把墨镜重新往脸上一扣。 　　然后他转身朝来处走去，同时向身后的四十几个人招手道：“跟我来吧。想必各位早已背过协议。五分钟后，保镖将会统一撤销安全栏并关闭大门，到时候还没进来的人，我们将不对他的人身安全负责。” 　　虽然这句话说得很是欠扁，但它成功的让这里部分半信半疑的、想要做小动作的、打算问问题的人中止了动作，保持着队形鱼贯而入。 　　不管有什么问题，进去再说。 　　殷无端的位置是最右列偏前，进门的瞬间听到右耳边响起“滴、滴”几声。他的余光一扫，很快注意到身侧大概是安全装置的东西。这年头十个部门有十种防御体系，目的都是为了排外防携带或者探查安全隐患。 　　他微微皱了下眉，很快回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入口这一段长廊目测有十几米，随着这支队伍的前进，各种轻微的机械声音反复不绝。就在靠前的殷无端苏敏这一行人已经走到走廊尽头时，身后忽然传出一段有些微妙的警报声。 　　“——！” 　　似乎是队伍末尾的人突然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一小团人头轰然散开。限于走廊面积，两边的人几乎立时贴在了墙上。 　　而走在最前面的陆九却没有迟疑，转过头猛然喝道，“都别动！” 　　在前面的人反应过来之前，他那绝对称不上纤细的身形忽然一窜，整个人像支活体箭一样掠过整个队伍的头顶，几秒间从队头凌空跃到了队末！其他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这违反基本作用力的情况而惊呼，他已经稳稳地翻身落地，站在了队伍最后空出的一小片空地上。 　　那里躺……或者说，瘫着个人。 　　他是这四十多名青年中的一个，学生模样的打扮，此时脸上却露出了强忍着什么以至于略为扭曲的表情。陆九直接蹲下身打量了他几眼，然后伸手在他右胸位置一用力—— 　　“……呀啊！” 　　最近的女生发出一声惊叫，却被陆九墨镜下的眼神吓得噎住了。然后他重新低头，手指竟毫不留情的扎进了对方的衣服，仿佛洞穿纸面一样继续深入肌理。 　　几秒后，随着微微泅染上来的红色，青年的胸口传出一声骨骼折断的“咯啦”微响。 　　“……”瘫软在地的男生仿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声音没发出来。 　　下一秒陆九抽出了手指，以及食指和中指间夹出的一个微型仪器。他打量了几眼后摇了摇头，干脆的站起身：“三年前的老科技，还敢带进这里蒙混过关……哼。” 　　“咯啦、咯、咯咯……” 　　地上瘫着的青年忽然开始抽搐，脸色变白、渐渐转紫，抖着嗓子要咳不咳的样子。 　　“别装了，你的肺没有任何问题。”陆九看着青年的脸说，“我只捏断了你藏东西的第二根肋骨而已，没有产生任何的骨头碎片。” 　　“……” 　　整个走廊死一样的沉寂，站在队伍前面的苏敏和殷无端看不到隔着无数人头的那边发生了什么，却能清楚地听到陆九的声音。片刻后面前的人群攒动着让开了一条路，殷无端他们下意识避让，然后就看到陆九从队末走了回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已经在倒下的青年身上擦过，此时看不到一点血的残留。可惜整个队伍噤若寒蝉的情况，昭示着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产生的变故。 　　“这个人携带了违规道具入内，保密属于协议的一部分。我们只是合法应对违反协议的人，请大家放心。” 　　重新回到队伍最前头的陆九，表情恢复了诚恳的模样。本已散乱的队伍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归于齐整，除了里面少了一个人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只物怪 　　散乱的队伍重新集合，很快向着未知的目的地继续前行。 　　在场的大多数人虽然都很年轻，但能从全国各地被选出来，都是不是什么迟钝的人。当他们渐渐回过味儿后，很容易就想到那名青年显然带了什么非法的监听或者窃取设备，被发现之后接受公司的处置，也是符合最初的协定的。 　　何况他们四十几个人之间，多少有些非明面上的竞争关系。虽然这一场意外让人受了惊吓，但回过神来之后，没人会对少一个暗地里的“竞争对手”，有什么大的意见。 　　后来的路无惊无险的通过了，从那段走廊出去之后，这个变成四十七加一的长条队伍，停在了一片开阔的大厅入口处。 　　“各位，这个大厅连接着的所有展厅、房间，每一个都与我们公司的主题——Retsnom有关。其中或许记载着关于‘物怪’的资料、或许有公司诞生的历史、又或者……你们能见到除我之外的，更有代表性的——物怪本人。”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陆九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毫不意外看到面前一群年轻人惊讶、好奇、更甚者将信将疑的模样。 　　物怪，Retsnom。这是一群近些年来被“普通人”渐渐察觉并得到承认的、拥有不为人知的来源与能力的……类人异种。 　　而这四十几名青年，是多年来隐藏在暗中的物怪组织，在与政府达成协议之后，第一批破格入内、初步了解这一特殊群体的代表。 　　但实际上，无论是这些身为“代表”的青年，或者他们背后所代表的组织。真正相信“物怪”的存在、并且想要了解他们的人，又有多少呢？ 　　陆九在心中冷笑，表面上依然是一派郑重模样。他再一次摘掉自己脸上的墨镜，露出了一双与公司门外时截然不同、异于常人的紫色眼瞳： 　　“重新介绍一下——我全名陆九·B，按照你们的说法，是一名B级Retsnom。” 　　……按照你们的说法，是一名B级Retsnom…… 　　男人的声音被空旷的大厅扩张，又导入了连同的各个走廊。就在一行人刚刚走过的长廊里，这段半高不低的声波，完全覆盖了频率更低的新的声源。 　　就在那名已经昏过去的、一根肋骨被折断的伤员身边，此时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双鞋。其上是被修身长裤衬托的修长而有力的双腿，反季节的风衣微敞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帅的就像直接从国际大片上P下来的。 　　高大英俊的男人看着走廊中昏迷不醒的人，一对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反射出某种非人的、诡异的图像。 　　如果有谁此时能以接吻的距离和他对视，差不多能够看清里面的东西——那是如同无数电子流体一样倾泻而下的数据流，那些普通人类眼中由大片色块构成固定形体的东西，以这个人的视角看过去，大概是近似于微观透视的存在。 　　他近乎于洞穿的视线凝注了片刻，很快，地上的青年的外衣突然开始溶解，渐渐碎化成粉末。从外套开始，长裤、衬衫、乃至内裤，眨眼间整个人就变的全然赤果。 　　而男人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偏移，于是下一秒，表层皮肤如同衣服的解离那样，直到真皮层、皮下组织……皮肉消解、血液挥发、神经融化……这样的变化一直持续到露出骨骼，才终于停止了下来。 　　前后不到五秒，一个完整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干净净的骨架，诡异的是从头到尾他没有一点儿抵抗的意识。这时男人的眼睛终于稍稍偏移，将整个骨骼重新扫描一遍，瞬间下了结论： 　　非常相似、非常精致，但——这不是人类的骨骼。 　　男人在记忆库中稍作搜寻，很快就确认，这是几个月前刚刚有过先例的、疑似来自M区联邦的某种生物金属，具体的成分目前仍在分析中。 　　而它已知的最大特点，就是模拟出与人类99%相似的肢体构造。 　　这个发现似乎让男人稍微有了点儿兴趣，至少他的目光落在了骨架胸口被掰断的那节缺口上。只见片刻后被扔在旁边的断骨碎化消失，却几乎是同时无缝衔接在了肋骨的缺口上。 　　下一秒，恢复完整的骨头突然动了一下。 　　那只是非常细微的一点动静，右手小指末关节的轻微抽搐，却被对方立刻察觉到了。 　　于是那只手即将完成的“撑地”动作，一瞬间被什么奇异的力量强行终止。在“咯啦”地僵持了半秒之后，“啪”地一声彻底垂软下来。 　　在半秒内抹杀掉这具“骨骼”最后的生命状态，男人却只是短暂的眨了下眼睛。然后虹膜内的金色褪去，恢复成一种类似于茶色的棕褐。 　　他身上那种危险的压抑感同时消退殆尽，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只有长相极为出众的人类。 　　“危机已排除。初步确认是未测定A级金属，需要原样带回去吗？”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开口，却只有口型、听不到声音。几秒后男人像是得到了什么回复，简单的说： 　　“好。” 　　就在这边悄无声息的消弭了一场祸患的时候，隔着几十米外的大厅里，陆九的说明和介绍刚刚接近尾声。 　　紫色眼睛的男人看着一群目瞪口呆.jpg的小年轻，不觉失笑：“怎么，没想到我是‘物怪’？” 　　“……”众脸懵逼。 　　“如果有人怀疑这双眼睛是假的，可以过来仔细观察观察。” 　　男人甚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目光在这些年轻出众的面庞上一一掠过。所有被他注视着的人，都不约而同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如同被野兽盯上的猎物，让他们无法抑制的低头看地，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短短几秒的视线相交，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直视。 　　其实没有谁能说清楚，“物怪”这个名字是从何时开始，出现在普通人的认知中的。 　　这个世界上有无神论者、有泛神论者、有一神论或者多神论者，也有唯心主义或者唯物主义。但在“物怪”这个群体出现之前，哪些超出人类固有认知的“存在”，从来没有明确的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直到十几二十年前，越来越多无法解释或隐瞒的、被许多人目睹的异象，让谣言与揣测爆米花一样的逐年膨胀起来。人们渐渐发现这些情况的产生，往往伴随着另一些“人”的出现。一些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如同杜撰的文学影视作品中的生命体。 　　“老实说吧，我们不知道该不该自称为‘超人’或者‘异能者’，这样大概会被人叫傻X。” 　　在越来越微妙的安静之中，陆九忽然摊了摊手，语气轻松的说：“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叫我们‘Retsnom’。对此我要诚恳的评价，太特么难听了。” 　　紧绷的气氛骤然松懈，队伍中有人噗了一声，很快又憋了回去。 　　陆九却在这里止住了话头，往旁边侧了一步，目光转向他身后的那些入口： 　　“我相信大家有很多疑惑，你们也正是为了这些问题而来的。就像我之前说的，这里的所有展厅你们可以自由参观，但请谨记当初签下的协议。” 　　男人紫色的瞳孔在说话的过程中恢复了亚洲人的黑褐色，最后他打了个响指，微笑着消失在原地。 　　在目睹陆九凭空消失后的十秒内，被留在原地的四十七人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又很快平静下来。 　　物怪，据说原写作Retsnom。这是一群近些年来被“普通人”渐渐察觉并得到承认的、拥有不为人知的来源与能力的类人异种。 　　他们就像是文学作品中的异能者、超人或者基因改造生物。 　　这个词最初出现在隐秘的传言中时，的确引发了众多的舆论争议，但所有试图深入追索的势力统统被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直到该词条热搜排行从前三一路滑脱到第十的当天晚上，社交网站上一个新鲜出炉的关注0被关0的注册号，发表了一条非常低调的声明。 　　然后该声明在一小时后被顶上排行首位，和重回榜首的关键词“物怪”齐头并进。 　　那是一条名叫“Retsnom公司代言人”的ID发表的，有关“三十天后，将在世界各地落成Retsnom公司进行公开交流”的声明。 　　同时要求交流的人选是在一定区域内、少数年龄介于二十到二十五的在校学生。 　　这就是如今这四十八减一名学生到此的目的——尽可能了解“物怪”的诞生与存在原因，并将这些信息上交给国家。 　　而现在，一切答案就摆在他们眼前的大门内，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抬脚，走进去。 　　☆、四只物怪 　　“……终于走了，”苏敏长长出了口气，“靠居然看错了，刚一见我还以为这是个东北居家好男人想着要不要趁机下手勾搭一下呢，结果居然墨镜一摘告诉我他不是人？” 　　殷无端：“……” 　　“其实不是人也没什么，器大活好就行。”苏敏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啧啧评价，“唉，看那身材十有八嚳九器大，活好不好再说，可惜看起来就不是直的……” 　　殷无端终于hold不住了，凌乱道：“你还能看出别人直不直？” 　　“怎么不行了，”苏敏白了他一眼，“像你，一看就是弯的，只不过是弓背或者莫比斯环的程度区别而已。” 　　殷无端沉默。 　　苏敏看了看他的反应，眨眨眼：“嘿，被我说中了？” 　　殷无端继续沉默。 　　“别怕，”苏敏了然的点点头，想哥俩好的拍个肩膀，又觉得太自来熟了不好，“我只是有个熊弟弟，十几岁就出去乱搞，每三个月都拉着新的男人回家说要结婚，气的我爸差点过去了——见的多了，gay达也能辐射。” 　　同性恋婚姻法早在两三百年前已经在全球大部分地区通过，但一葳一显然还是世界的主流。 　　殷无端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纠结于话题怎么拐到了这种地方。看着周围的人都已经或小团体或独行侠的准备往里走，干脆强行转移话题： 　　“你之前说，不相信物怪的存在？” 　　苏敏愣了愣，想点头却又迟疑了一瞬：“之前是，但刚才……虽说眼睛弄个拟色没什么大不了，但那个陆九给人的感觉，的确不像是没有一点问题……唔。” 　　她的神情有点挣扎。 　　“其实在门口的时候我想说，我相信。”殷无端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短暂的笑了下，“要不要打个赌？在这里的参观结束之后，看我们谁会改变主意。” 　　“赌什么？” 　　“就赌，赢的一方答应输的一方，任意一件事好了。”殷无端仿佛随意的说，“不能违背对方的原则。” 　　“OK。” 　　*** 　　“怎么样商邪，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特别有逼格？” 　　以之前那个大厅为圆心，往左三拐往右五拐再往上打开一个机关……的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半分钟前响指一弹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陆某人，此时正专注地盯着最新款的高精端纳米仿尘监控。 　　监控器投影出四十几个学生形态各异的脸，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视嚳奸。陆九痴汉一样暗搓搓的看了会儿，又暗搓搓的戳了戳身边，和他挤一个小沙发的男人。 　　被他称呼为商邪的男人，也就是刚刚那个出现在走廊里、长得像国际影星PS版的金眸物怪说：“没有。” 　　陆九：“……” 　　陆九的眉毛抽搐了几下，露出一脸即将高嚳潮却被突然打断的便秘表情。片刻后他非常不甘心的伸手，又戳了戳对方。 　　“我说商邪啊，我就不求你表现出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样子了，你就不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吗？咱们本身就没有被人类叫做情感的玩意儿，全靠模仿出所谓的外在人格才看起来有点人气儿。我老陆这么多同事里，只有你不工作就不摆人脸，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好像身体被掏空、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好像生不如死只想狗带？” 　　商邪：“不觉得。” 　　陆九：“……” 　　陆九爆炸：“靠啊商邪你就懒死吧你，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以前听那谁谁说的是不是真的了——你和你的厄娃做的时候是不是就地一躺，然后示意对方说‘坐上来，自己动’？” 　　商邪：“……”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挑衅未果的陆九无趣的撇了撇嘴，重新坐正了身子，同时嘀咕道：“难道他们传了十年的传言是确有其事，当初‘那个’厄娃逃走其实是因为欲求不……” 　　这句几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自语，陆九并没能说完。 　　因为当他意识到不对劲时，商邪的眼睛已经突然变成了金色。他冷冷的盯着陆九，像是某种猛兽或者冷血动物一样，充满恶念的俯瞰自己的猎物。 　　而陆九就在那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瞳孔在生理刺激的本能下转变成B级物怪的深紫，却已失去了哪怕一丝的反抗能力。 　　不同等级的物怪之间，实力的差距几乎是写在基因密码中的天堑深渊。陆九的等级是B，这个级别在物怪中已经算得上稀少，保守估计只有总数的百分之五。 　　但商邪的等级是S，全世界有且仅有三名的，金色瞳孔的S级物怪。 　　没有人知道S级的能力到了怎样的程度，只是这一刻陆九清晰的意识到，这只同类要杀死自己的话，只要一个念头就够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会这么死掉，因为一句看起来非常可笑的调侃。 　　下一秒，商邪却像是突然注意到什么，连瞳孔都收缩了一下。他的眼睛从陆九身上转移到监控上，然后瞳孔出现了一秒的收缩。 　　然后他突然消失了，就像当初陆九消失在那群普通人面前，一个C级以上就能动用的基础能力。 　　近乎死亡的压力从这片狭小的空间撤去，陆九因为压强的骤减而猛烈的咳嗽起来。毛细血管涨裂的鲜血让他的皮下出现了深浅不一的色块，很快又因为物怪极强的细胞活性而自愈消失。 　　于是他最终只是呛出一口血，并且在喉口处就咽了回去。这个高大的汉子毫无形象的瘫倒在沙发上，看着分散开的监控里依然一一对应的景象，几乎没什么力气的喃喃： 　　“妈的……原来那个‘逆鳞’的传言，是真的？那个逃走的厄娃？” 　　陆九因为劫后余生的激烈情绪与不可置信而笑出声来，却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偏头瞪向旁边的监控，下一秒忍不住爆粗： 　　“商邪那个家伙，刚刚怎么……卧槽？！” 　　只见某个监控的镜头里，商邪的身形突然凭空出现在某个入口处，修长的身形呈现出类似狩猎的姿态。 　　而他的目光所向，是数米之外刚刚走进通道内、正背对着他的——四十七名来客中的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商邪，ye二声，对就是那个上邪的念法。 以及，苏敏对直不直的说法不一定就是对的哈，有一定玩笑成分。陆九是直男，当然殷无端确实不怎么直…… 　　☆、五只物怪 　　殷无端站在走道入口处的简介上，看着上面基本已经作古的印刷体。 　　如今的信息记录，已经达到了用一个纳米大小的扫描器，就能收入一个博物馆那么大的立体资料的程度。但偏偏，这一次R公司和外界的交流协议里，有这样几条： 　　“第一，禁止使用一切年代区域的留影或通讯设备，包括但不仅限于百年前的相机和电话。 　　第二，禁止用任何手段带走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即使是你掉在地上的头发丝。 　　第三，禁止进入未开发区域，如果你是路痴请提前说明，我们会配备专业的纳米向导——能够从全国各地脱颖而出的人，应该不存在这个问题……” 　　对于已经习惯于随身携带资料拷贝的现代人来说，这一举动就好像一个健全的人骤然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几乎跌跌撞撞难以维持平衡。 　　殷无端忽然出了口气，表情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 　　“怎么了，一脸被三的表情。” 　　苏敏刚刚从入口另一侧的信息墙边转过来，随着殷无端的视线看到门口的几个大字，“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们二十分钟前说拜拜的时候，你就在看这个吧？就六个字你也能盯这么久，是刚去撸了还是要搞事呢？” 　　殷无端看着对方高耸的胸口露出的一线，再看看她显然精心涂抹的润泽红唇，确认这位确实是个女人。 　　他又看了眼自己头顶，上面像苏敏所说浮刻着“物怪历史-总览”六个大字，左手再往里一路是配图文字外加少量模型展示等等。 　　于是他最后翻了个白眼，把“搞你”这种明显会让对方兴♂奋起来的回复咽回去：“……没，刚刚遇到了个人，在这想点事。” 　　“遇到谁了？你老情人？”苏敏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很巧，是之前你要纸巾的那个‘帅哥’……算是旧情人吧。” 　　看着苏敏“我就开个玩笑不要这么套路行吗”的表情，殷无端补充说：“他叫吴绿，对就是你想的那个绿。我们之前因为代表名额的问题，闹掰了，所以门口装作不认识。” 　　这就比较尴尬了。 　　当然，这种事并不算少见，天下间情侣分手的理由千千万，为利还能称得上是比较经济务实的一种。但人类天生的八卦欲让苏敏忍不住深入探究的想法，比如二十分钟啊发生了什么，虽然理论上二十分钟也发生不了什么……但理智告诉她这事儿不道德，所以一时卡在了那里。 　　殷无端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并没有掩盖的意思：“和他们聊了聊而已。” 　　“他们？” 　　苏敏敏感的捕捉到这个词。 　　“当初我拿到了我们那个区的代表名额，”殷无端直白的说，“然后我们分手了，他转校去了外地。后来我知道他也得了个名额，他们那个省有三个，都是同一所学校的。” 　　显然，殷无端所说的“他们”，就是他的前男友外加前男友的现任校友A、B。 　　当然他并没有说，其中的校友A，就是他前男友的现男友。 　　然而这已经让苏敏肃然起敬了。 　　之前她看殷无端，感觉对方长的太及格太男配，看起来也不像能搞事的样子。结果这才开始不到半小时，就开始在紧张的工作环境中穿插情感纠葛，这种一边正事一边搞事两两都不误的劲头，简直就是她的目标和楷模啊。 　　“那你接下来还在这儿吗？” 　　“当然不，”殷无端看了看苏敏刚过来的地方，“你之前去过那边了？” 　　苏敏：“嗯。” 　　殷无端：“那边是什么？” 　　苏敏想了想：“Retsnom公司的成立过程，从几年前第一例被媒体公开的‘灵异事件’开始，概括了一下他们决定在全球建立几十个公司，公开物怪秘密的全过程……没什么实际内容，半懂不懂的官方套话。”她说着看了眼这边的陈列物，“出师不利，估计这边的物怪历史才是重头戏——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 　　这话的意思其实很明确了，打算和殷无端组队搜集这里的资料，反正他们都没看过。青年对此也没什么异议，点了点头正要往里走，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下一秒，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力量，从背后骤然欺来。殷无端的背脊瞬间凝固了，那一刻几乎感觉到自己已被野兽吞吃入腹。 　　那可怕的错觉一闪而逝，下一秒他就被狠狠的按倒！ 　　他的面前是墙，生理反应甚至连前撑的动作都没有做出，整个人直接面朝展板就被压在了墙上。仅有的一点本能让他在最后一刻侧了下脸，于是最终只是侧脸啪的一声被摁在了光滑的壁纸上，而非高挺的鼻梁duang在墙上，一秒展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但这并不能让他松一口气，因为下一秒灼热的气息迫近，衬衫的衣领被拉到肩胛，然后脖颈处传来强烈的痛感。 　　“——！” 　　殷无端的身体立时僵住，肌肉本能的收缩变硬。然而对于他身上的人来说并没有区别，那非人类能有的咬合力轻易的破开皮肉，不知道是吮还是咬的磨蹭了一下。 　　疼痛与难以言喻的麻痒汇聚在一起，从神经末梢一路攀援到中枢，鸡皮疙瘩爆了一身。殷无端唔唔着试图挣扎，却感觉身体已经被牢牢的桎梏住。 　　作为一个成年的、身体健康的男人，被另一个“东西”，轻易的桎梏到丝毫不能动弹的地步。 　　被压制的视线仅能看到一小片模糊的展板，上面起头的两个字占据了一切： 　　……物怪…… 　　“商邪！” 　　下一秒，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不知何处响起，在走道里带起一片回声。压制他全身的力量松懈了一刻，殷无端马上开始奋力挣扎：“吸血鬼X骚扰食人族我要罢工啊——” 　　陆九：“……” 　　陆九的脚步一僵。 　　他想起自己在中控室看到商邪的异样后，立马用了位移能力抵达监控所在的地方。然后目睹了商邪抽晕一个妹子、扑倒一个汉子、再扒掉衣服然后咬进去的全过程，终于又惊又吓的喊出对方的名字。 　　以他对自己和其他物怪的了解，再迟一秒这个青年的裤子就不保了！别看牛仔裤材质耐磨耐撕适合百搭，这些年经过各种加工改造后依然风靡不倒。就是一合金做的裤子，在S级物怪手里也就是一张纸！ 　　啥？为啥要考虑撕裤子的问题？ 　　因为商邪从之前看着这人的姿态、到现在的模样，根本就是物怪的发情！ 　　唯一庆幸的是，物怪这种生物，对于隐私性——或者说是独占欲——的保守度强到变态，绝不至于在有人围观的情况下进行脖子以下的内容。 　　当然正常情况下，他们也不会因为啪啪啪被打断而屠杀同族。 　　不然陆九怎么可能直接冲过来？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对方手里一盘儿菜，总不会上赶着送死。 　　于是被打断的商邪沉默了一秒，将自己的嘴（牙）从殷无端的脖子上转移。接着他将一只手从对方的皮带上挪开（？），另一只手整了整被揉成咸菜的领子，然后又皱了下眉。 　　殷无端刚刚惊魂未定的撑着墙起来，就感觉脖颈上再次传来熟悉的感觉。汗毛倒竖的同时，刚才的伤处被舔了一口，一舔即离。 　　殷无端：“……”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后面，摸到一手湿漉漉的粘稠液体。 　　啊别想歪，说白了就是口水。 　　问题是，除了口水之外，并没有任何血的残留物。 　　这不科学，正常人都能想到。殷无端想起刚刚那一下，破皮的痛感是实打实的。何况脖颈附近的血管本就丰富，咬个口子没措施的话绝对要流半天血。现在却不但没有口子，而且连点血丝都不剩了？ 　　在他发呆的时候，来自身后的桎梏终于消失。殷无端立马转身，视线对上了一近一远两只物怪。 　　远的那只不到三分钟前刚刚和他们说了see you，现在正以一副看奇葩的表情远观着他。殷无端回忆了一下就确定，大概是自己刚才那一嗓子“吸血鬼X骚扰食人族我要罢工啊”的结果，当时毕竟事急从权想着越能招人过来越好，此时立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而近的这只……出乎意料的闪了他一下。 　　遗传学表明，颜狗这种生物一定程度上可能来源于对优秀基因的挑选和追捧，殷无端也不能例外。何况他本身就直的不怎么理直气壮，这一眼几乎让刚刚被啃的怒火消了一半。 　　他自己加上鞋有一米八零，却依然要仰视面前这人，显然对方的身高不止一米九。穿着厚风衣的身材依然显出宽肩细腰大长腿，臀翘不翘这个角度不知道，但根据比例来说应该是差不多的。 　　虽然已经没那么气了，但殷无端还是把持住了自己的声音：“物怪？” 　　对方看着他。 　　他想了想刚才陆九的称呼：“上邪？”什么鬼。 　　对方还是看着他。 　　妈的制杖。 　　殷某人不高兴了，尤其是此时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明显的身高差，仿佛还有种若有若无的危机感包围着他。这种感觉让殷无端回想起之前脖颈的痛感，然后莫名其妙菊花紧了紧。 　　于是他不再和对方玩儿干瞪眼，将视线转移向远处至少看起来更像人一点的陆九： 　　“X骚扰或者人身侵害，不属于协议的内容吧？” 　　☆、六只物怪 　　“X骚扰或者人身侵害，不属于协议的内容吧？” 　　陆九心里苦。 　　并且特别想诛同族。 　　这一次的物怪信息公开，其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的隐瞒某些不愿意被人所知的部分——任何机构、组织都有这样的部分，潜伏在冰山之下的，一旦现世即会令巨轮倾覆。 　　其中就包括物怪的圈叉对象，这是全体Retsnom及利益相关人员，拼死也要向公众隐瞒的秘密。 　　当初内部人士商量的结果是，对这个问题不提及不谈论不解释，将公众理解导向到“物怪X无能”的方面，天下大同世界和谐阿弥陀佛。 　　结果偏偏在这里捅了篓子。 　　最重要的是，他还真不能对对方做什么——既不能灭口，也不能让商邪如愿叼走。甚至于他得从这位S级大哥口中夺食，把眼前这个小伙皮肉完好的从哪来送回哪去。 　　毕竟他们这四十几号人不一定多有本事，但身后代表的是绝对不能触动的势力。之前那个四十八号是明晃晃夹带私货违反协议，眼前这只可啥都没干啊。 　　就好像古代时所谓两国相战不斩来使，结果无论斩了来使或者上了来使，都是要分分钟谈崩的节奏。 　　但是本国非要上来使不可怎么办？ 　　……主职擦屁股·副职B级物怪·真男人陆九，此刻简直纠结的要撸一把毛下来。 　　眼前的青年定定的看着他，那柔和到可以被称作温柔的眉眼，此时像所有受惊且不满的人那样眉心微皱。明明有些忐忑却努力镇定，果然还是个尚未离校的学生。 　　这时陆九终于把这个人从那四十几份档案中挑出来对上了，是安城本地某大学的大四学生，刚刚二十二岁。 　　“殷同学，这是个意外。” 　　想了想他非常套路的说，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对方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连忙补上后半句：“商邪——就是这个家伙——大概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殷无端：“……” 　　商邪：“。” 　　“其实我们物怪，是不需要像人类那样繁衍的。但我们依然会有喜欢的人，虽然这种情况非常罕见，而且可能和你们定义的‘爱情’有些出入。” 　　殷无端凉凉道：“按倒直接咬的出入？哦，顺手还解决了围观群众。” 　　大概是因为刚才受惊过度，此刻终于反应过来的青年，出现了轻微的应激障碍——很多人都会有，在遭遇意外情况并解决之后，可能会表现出比较偏激、激动或者异常的模样。 　　因此陆九并没有对他毫不客气的反问表现出不悦，反而点了点头：“准确的说，这是Marker，标记。”看了看对方的脸色，补充一句，“就像动物留下自己的气味一样。” 　　殷无端：“……” 　　“至于这位苏女士，只是因为商邪能力的作用，暂时睡着了。你可以立刻叫醒她，我保证她连头晕不适的感觉都不会有。” 　　殷无端看着葛优瘫状怼在墙边地上的苏敏，深深觉得按照对方的性格，醒来后她不会头疼，但绝对会让他头疼。 　　“不了，让她瘫、躺着吧，先解决我们的问题。”他诚恳的说。 　　陆九点了点头：“总之，某种程度上，我们的确有一部分更加明显的兽性。”他说着露出苦笑，“但说实话，我没想到商邪会突然这样——一般情况下，物怪能够找到‘喜欢’的对象的概率，不会比从一片沙漠中找一粒金子容易。” 　　“无论如何，非常抱歉。” 　　殷无端觉得，自己剩下的五分怒火，也因为对方（至少看起来）非常诚恳的态度，而慢慢熄灭了。 　　经常有人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但事实上，在大部分情况下，它还是很有用的。 　　“既然你说是巧合，就当它是吧。”殷无端毕竟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都说拳头大的当大王，显然这里能轻易弄死他的人太多了。而那份协议的保险度就和它能够钻的空子一样并不是那么靠谱，所以，“这个标记会有影响吗？你们能否保证我之后不会再遇到这样的情况？” 　　陆九却沉默了几秒，然后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实际上，我正要和你说……现在这样的情况，有一件事，希望能够得到你的配合。” 　　殷无端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以刚才短暂的数秒时间来说，Marker对你的作用大概会持续十天左右——这刚好是协议的总期限。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能够保证您的人身安全与食宿质量，希望你能够同意，让商邪做你的‘向导’。” 　　——对方非常诚恳的说：“我们保证你好吃好喝好玩，希望你能让这个刚刚X骚扰你的、仿佛觊觎你菊花的人待在你身边。” 　　要约吗？ 　　约个鬼。 　　即使是看起来非常温和的、宽宥的、诚恳的威胁，本质依然是威胁而已。 　　殷无端很想这么酷炫狂霸拽的回一句，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不干了。然而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中浅浅的停留了一刻而已。只要他还有点理智，就知道这肯定是不行的。 　　还是那句话，拳头没人家大，这会儿就只能硬扛着。 　　于是殷无端飞快的心里冲动了一下，嘴上就冷静的提出问题：“‘保证人身安全’到什么状态？包括贞♂操？” 　　陆九又噎了一下。 　　大概是他的工作和生活环境里，没怎么遇到过大喇喇讨论自己贞♂操问题的男人，因此有点儿受到惊吓。 　　但是很显然，殷无端虽然并没有弯成圈，却也不怎么直。 　　当然，他就算弯成莫比斯环，也不会想和一个物怪发生点什么的。 　　于是半弯不直的殷无端看着陆九露出一个直男特有的纠结表情，挪了几步到商邪身边，然后把对方拽到一边去。 　　然后的然后两人blablabla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后再回来，陆九的样子已经恢复了正常： 　　“其实是这样，在物怪Marker一个人、并且印记消失的这段时间，他会本能的保护这个对象，并排除掉他周围的一切阻碍者。我们的商邪是S级，这个等级排布你等会儿就能在里面看到——总之，外来的人身伤害，是绝对不会造成威胁的。” 　　殷无端没什么反应的听他说，傻子都知道后面才是重点。 　　“但是，每个物怪对自己的Marker对象，在态度方面的表现都、不太一样，所以这方面我们很难给出先例。不过有个办法可以解决，”陆九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几秒后还是说，“这个办法本来是‘参观’到最后三天的安排，让所有来访者对物怪有更加接地气的、并非只是白纸黑字的理论了解。但现在的情况，似乎需要将它提前了。” 　　“什么安排？” 　　听到这里，即使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的殷无端，也不免主动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标记是私设内容，不是ABO那个 这里的向导和导游差不多，不是哨向那个 　　☆、七只物怪 　　“你们真的已经分手了吗。” 　　Retsnom公司内部九曲十八弯的走廊里，沐阳盯着一段有关B级物怪能力展示的视频，在内容回放到第三遍时，忽然毫无征兆的开口。 　　几步外吴绿正努力将看到的一切信息复制进大脑里，外来的声音用了三秒才进入他的意识里。又用了五秒，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然后他亿脸茫然的转头：“你吃错药了？” 　　“没有，”沐阳幽幽的看着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叹的后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是想到刚才，你在走廊里和他说话，快要贴上去了。在大门口也是，你们站在同一排，你装成没有看见他的样子，但那个女生向你借纸的时候，你说没有，眼睛都不敢往那边看。” 　　“废话，”吴绿说，“我带了两包纸，全特么被你用来早上卸妆重画了。至于走廊里，要不是你那个同学一脸八卦都不知道避一避，老子至于为了不让人听见而压低声音吗。” 　　沐阳：“……你总是有理由的。” 　　吴绿：“所以你又想干哈。” 　　沐阳：“我还是觉得你不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那个名额，吴绿。” 　　吴绿看了眼被沐阳重播了N遍的视频，发现上面展示的是物怪的本质能力——模仿。根据他们目前的了解，每一个物怪都能完美的模仿、伪装、扮演成全然不同的性格。如果能够改变容貌，他们甚至能毫无漏洞的“变成”另一个人，对方的亲友甚至毫无所觉。 　　当然，大部分物怪都不具备改变外貌的能力。操纵细胞层面的力量，是A级以上的物怪才能做到的事，而只有S级才能真正得心应手。 　　看明白视频在讲什么之后，吴绿很懂的揽了揽他的肩膀：“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喜欢的是你。” 　　沐阳：“……” 　　吴绿：“我会隐瞒你一些事，就像你也会有自己的秘密。” 　　沐阳：“……” 　　吴绿：“吃牛肉干吗？” 　　沐阳：“吃。” 　　于是吴绿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牛肉干，沐阳接过来开始吃。五分钟后包装纸被吴绿塞回了口袋，两个人继续手拉手走到下一个展厅去。 　　没有什么作是一包牛肉干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包。 　　但事实证明，这世界上总有些问题，是十头牛都无能为力的。 　　比如说，当两人转过一个弯抵达下一个参观地点时，迎面就和殷无端及一个陌生人撞上了。 　　冤家路窄。 　　沐阳的嘴里还含着没嚼完的牛肉，看清殷无端的瞬间皱了皱眉。在看到他身边的男人之后，忽然“哇”了一声。 　　于是吴绿皱了皱眉。 　　身高一米九往上，风衣长裤黑皮靴，却清清爽爽没有一丝流汗的痕迹。一张脸即使面无表情，也不能阻挡那黄金比例搭配的完美五官带给人的强烈冲击。简直是人站在哪里，哪里就分分钟变成时尚杂志的精修版封面。 　　而殷无端和他并肩走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为负。 　　这人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有点大，以至于狭路相逢的吴绿和沐阳都没能说出什么话。双方站定后安静对视了片刻，该帅哥终于第一个有了动作。 　　只见他微微垂眸，看向殷无端：“怎么？” 　　殷无端蓦地回神：“哦，没什么——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地点。” 　　男人点了点头，首先绕过面前的两人，就像他们只是两根装饰用的桩子。然后看着殷无端匆匆跟上，同样绕过他们然后重新走到他身边，才继续往前走去。 　　沐阳：“……” 　　吴绿：“……”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直到踏进下一个展厅，看着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的厅室，殷无端才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男人，或者说名叫商邪的物怪并没有说什么，只站在了第一个展板的面前，示意他走过来。 　　看着他毫无变化、没有任何情感的茶色眼睛，殷无端忽然深刻的意识到，这是一个物怪。 　　一种外形与人类非常相似的类人“异种”，有着人类所不具有的完美形体与力量，以及刨除扮演与模仿出的人格之外，似乎空无一物的内在。 　　一个多小时之前，陆九在提到“最后三天的安排”时，却没有直接说明它的具体内容。而是指了指身后的走廊，告诉殷无端： 　　“在你对我们——对物怪毫无了解的情况下，这件事很难说明。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商邪会引导你前往一些信息较为集中的区域，参观哪里的信息并进行讲解，让你能够高效的掌握这里的信息。然后等你们回到这里，我再详细的为你解释。”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这一个小时，我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任何。” 　　殷无端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几步外站着的男人，终究是迟疑地点了下头。 　　对方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他们就这样到现在，整个过程堪称雷厉风行势如破竹。殷无端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了，因为信息接收的速度过快以及信息量太大，就像一台CPU过热的机器，整个人几乎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状态里。 　　而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一个多小时直捣重心的游览过程中，“物怪”这个词所延伸出来的信息，让他产生了近乎荒谬又震动的情绪。 　　——这是一种，与“平行世界”有关的造物。 　　差不多二十年前，在某地一片空旷而少有人烟的山地区域，出现了一些违反如今理论认知的生物。 　　它们附着在当地的原生物种上，却拥有突破空间的能力。 　　后来的研究者们，将这些生物，命名为“异维动物”。 　　最初没有人发现这种变化，直到数个月后的某天，一个前往那片地方野外拉练的女人冲到附近的警察局，尖叫着说她看到了魔鬼。 　　这件事许多普通人人都知道，包括殷无端在内的这四十几名学生——因为这段新闻作为“灵异事件”，在当时沸沸扬扬了好一阵子。 　　简单的说，那女人在某片丛林中过夜的时候，半夜忽然被某种危险的预感惊醒。当她睁开眼睛、本能的躲过一次袭击之后，在黑暗中打开照明设备，看到了一张让她怀疑在做梦的脸。 　　——那是她自己的脸。 　　和她一模一样的身高、容貌、甚至眼角的小痣。女人用一种冷静到疯狂的眼神盯着她，毫不犹豫地继续砍下来。 　　“我可没有什么双胞胎！绝对没有！”当时的女人在警察局里，拽着一个警察的衣服尖叫，“上帝啊，那一定是魔鬼，魔鬼！” 　　“后来呢？你怎么逃出来的？”当时的警察问她。 　　女人茫然了一瞬：“后来……‘她’消失了。” 　　那是现有的记载中，“异维动物”第一次有明确时间地点的出现。甚至数年后已经有了雏形的Retsnom组织后来派人去那里探索过，还成功的捕捉到两只具有异维特征的生物。 　　分别是一头鹿，和一株稗子草（俗称狗尾巴草）。 　　那个时段类似的事件已经在世界各地发生了不止一起，比如有人声称看到疑似自己认识的人在两个地方出现、甚至直接看到另一个“自己”；也有人走着走着忽然一恍惚然后到了另一个位置，再一恍惚又重新回来；还有人打开一扇门，发现门后是悬崖或者雨林…… 　　一座城市其实是很大的范围，有些人一辈子或许都走不出去，大多数人的生存范围更是非常有限的。因此那些零星发生的“意外”最初并没有引起大范围内的注意，即使是某个人的突然失踪或者死亡，除了他的亲友之外，往往也并不会让更多的人费心关注。 　　但当这些事件累积叠加到一个数量级的时候，量变终究会转化为质变。 　　就在这个临界点上，那些异常事件的数量，突然开始急剧减少。 　　然后，“物怪”出现了。 　　…… 　　…… 　　两个小时后，殷无端回到最初进入参观的大厅，将自己陷进角落里的懒人沙发。瘫了会儿后他伸手揉揉太阳穴，三秒后又揉了揉。 　　“没事儿，休息一会就好。” 　　陆九指挥着盛放热饮的托盘移过来，在殷无端面前放下一杯：“这个可以舒缓神经，尝一尝吧。” 　　“谢谢。” 　　青年有气无力的说，一副哔了太久身体被掏空的模样。旁边罪魁祸首端端正正的坐着，难得懒人沙发也能坐出这种碧瑶（划掉）标准的姿势，和旁边葛优瘫的某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面前喝了半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殷无端确实觉得头疼的没那么厉害了。他勉强把自己从沙发里□□，坐正后看向陆九： 　　“请说吧。” 　　☆、八只物怪 　　“——所以简单地说，‘物怪’就是一群拥有类似‘异维动物’穿梭平行时空的能力，并借此解决世界各地、时空紊乱造成的事件的……人形生物而已。” 　　一个小时后，在最初的那个大厅里，完成了这辈子最高效快速的一次参观游览的殷无端，听陆九语气平静的总结说。 　　“那么，物怪是怎么，诞生的？” 　　在刚才的“参观”过程中，殷无端几乎被大量的信息彻底洗脑了一遍，却唯独没有发现有关物怪来历的部分。或者说有些地方简单的提到了，但碍于时间和信息量，他扫过去却没来得及消化。 　　显然对方这么安排，是有原因的。 　　陆九的表情有点复杂：“他们、或者说我们，曾经应该是‘人类’——关于这一点，我无法给你完整的答案。” 　　“……” 　　“还记得那些资料里，提到意外死亡或者失踪的一部分吗？”看着殷无端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下去，“大概是十六七年前吧，我们Retsnom组织的创建者——当时他还不是——偶然遇到了一个人。” 　　“谁？” 　　“一个男人，或者说，他看起来是个男人。”陆九凝视大厅一侧墙上的彩绘，仿佛那些凌乱而华美的刻印中有什么令人着迷的秘密，“除了瞳孔的颜色，以及过于刻板的表情。” 　　殷无端愣了愣，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商邪。 　　“不是他。”陆九说，“那个男人是我们有例可循的第一个物怪，一个迷失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里、被异维动物纠缠后融合，最终失去了除肉体之外一切记忆、认知和情感的……类人异种。”他的表情有些微妙，“不过幸运的是，失去了这些东西的那个人，也不存在警惕或者愤怒之类的情绪——所以创建者没有花费什么功夫，就很快‘驯服’了他。” 　　陆九说到这里，看了殷无端一眼：“我说过，物怪随机找到一个‘喜欢’的人的概率很小，你是，我们的创建者也是。他当时的工作虽然和这方面无关，但本人对于异常事件很有些兴趣——并不算太困难的，他很快确认了‘异维动物’的存在，然后开始着手，寻找与第一名物怪相似的‘同类’。” 　　“他找到了？” 　　“废话，不然我们是哪里来的？”陆九白了他一眼，“就是这样，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你身边那个，还有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物怪，本质上统统都是和商邪一样，无口无心无表情的三无产物。不过嘛，我们很善于伪装der~” 　　他非常光棍的摊了摊手：“伪装、模仿、扮演，simply。我喜欢我现在的性格，而商邪——如果说他还有什么爱好倾向，那应该是‘懒’。” 　　殷无端：“……”我竟无言以对。 　　他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高大男人，在之前的整个“参观”过程中，他就仿佛一个高标准的全能机械向导，带路、讲解或者答疑无一不精，却始终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所以说，每一个物怪在没有刻意伪装的情况下，都是——这样的吗？ 　　殷无端怔怔的出神了片刻，直到陆九等不下去出声说：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有。” 　　殷无端很清楚，对方说出来的无论真假，都是自己“有权”知道的极限：“除了——还是那个问题，你们的‘特殊安排’，是什么？” 　　说了这么半天，最初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如何通过他们所谓的特殊安排，避免某只物怪单方面的性嚳骚扰？ 　　事关贞♂操，他不得不慎重。 　　陆九看了他几秒，忽然伸手把脸上的墨镜一抹：“很有前途嘛小伙子，始终没有被带跑题。” 　　他说着低下头，让殷无端看清那双由褐转紫的眼睛。 　　下一秒，他就变成了熊猫眼。 　　啊，准确的说，在陆九对殷无端亮出眼睛、瞳色转变、露出迷之笑容的那一瞬间，一只饱含威力快准狠的老拳，从殷无端身侧送出，狠狠地捣在了他的右眼眶上。 　　这个过程的发生仅仅一秒，快的殷无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听见陆九捂着眼睛“嗷”了一声，倒退三步又嗷了一声。 　　——三秒之后，熊猫眼已经变成了对称的两只。 　　然后殷无端才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商邪。这位此前除了脸之外，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哥仿佛是为了打击报复全程夺走他戏份的某人，此时看着陆九双手掩面（眼）的模样，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类似于大型猛兽殴死情敌后心满意足的表情。 　　殷无端盯着他看了半天，还是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 　　这时那边的陆九也终于疼过了劲，差不多一两分钟后他放下捂脸的手，眼睛已基本恢复了正常。不得不说物怪的自愈能力果然是非人级别的，这一下正常人估计直接眼球凹进去当场狗带，他们却只需要几秒几分钟就能继续生龙活虎。 　　“怎么回事？” 　　某种本能让殷无端刚刚没有上前去查看对方的情况，而是等到现在才选择出声。显然这一点做的非常正确，因为陆九的第一反应是又往后退了三步，一脸警惕的盯了商邪好几秒，才露出死里逃生一样的表情。 　　“啊，这个……因为实在是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了，物怪对所有物的领地意识和排斥感什么的……没那么严重，别担心。” 　　大概是看到殷无端在听到自己这段话之后，表情和动作明显僵硬起来，陆九连忙说。 　　“……”但是你的反应看起来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虽然没有开口，但殷无端的脸上明明白白显示出这么一段话。陆九感觉自己有些牙疼，沉默几秒后忽然神情气场骤变，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机械样子。 　　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从发型到服饰毫无变化，但一个“人”却忽然变成了一台“机器”。 　　这样的陆九在某种意义上，和商邪非常相似，就像同一家公司出产的两个罐头。 　　“在S级的压力下保持伪装状态消耗过度，决定重置为原生状态。”他的声线也变得一样直板，“关于‘特殊安排’，是指物怪与指定对象一同进入某平行空间，并取代该世界中对应的‘自己’。通过在平行空间共同完成指定任务的过程，亲身了解物怪的能力。” 　　殷无端对这段话反应了几秒：陆九的意思大概是说，他会和商邪一同进入某个“平行空间”，暂时成为那个世界的自己，然后完成指定的任务？ 　　“那怎么保证，不会出现类似‘之前’的情况？” 　　毕竟他的脖颈靠近锁骨上方的地方，仿佛残留着被咬之后的疼痛——虽然理论上早已愈合，大概是神经产生的错觉。 　　陆九：“在平行世界里，物怪会百分百完美的伪装、模仿、取代对应的‘自我’。在任何时间、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出现OOC的性格行为模式。” 　　OOC，Out Of Character，即角色定位脱离或者崩坏的现象。 　　殷无端想了想，觉得身为正常人的话，的确不会有这种把陌生人直接按倒就要不可描述的情况。就算真的对谁一见钟情或者X火烧身，也会意思意思委婉一下（？）。 　　总之，除了点头之外，他也没别的选择了——如果这是四十几个人都要经历的、这次参观的一部分，R公司总不至于让他们全部碧玉破瓜而归。 　　……好像有哪里不对。 　　感觉自己的思想似乎出现了微妙的偏移，但殷无端只想了几秒，就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扔在了一边。 　　“行，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事项呢？” 　　“……我说……” 　　“？？？” 　　“你们聊这种隐私话题的时候，能不能避着点吃瓜群众？” 　　一个满含哀怨、有气无力的女声，忽然从沙发对角线那边的角落里响起。 　　殷无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条件反射看了眼陆九。在对上东北银一脸无辜的表情后，忍住没有瞪他：“苏敏？” 　　“废话。” 　　“你还在啊。” 　　“……老娘都快自然风干了好吗？”那边安静了几秒，忽然轰然爆发，“谁来拉我一把啊就要狗带了啊能不能不要对无辜人士玩放置play我一点都不想被听墙角知道太多死得早我那十几个情人还在等我回去谈人生星星理想呢啊啊啊！！！” 　　殷无端：“……” 　　陆九：“……” 　　商邪：“。” 　　“她真的是女人吗？” 　　陆九弱弱的问。 　　“我觉得你们应该对所有档案烂熟于心。” 　　殷无端不动声色道。 　　“熟是熟，不过档案和真人……”陆九忍不住挠了挠剃的很短的发茬，“唉，算了，不说了。” 　　他一边惆怅且太息，一边朝对角线的地方走过去。殷无端看着对方结实的身形被那里的一个装饰挡了个严实，觉得苏敏没有被发现实在太正常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高个的扶着矮个的走了出来，走了两步顿了顿，干脆把人抱了起来。 　　苏敏一声“呀”刚刚吐了个音，就被对方稳稳的托住了。她愣了愣很快适应了这个状态，甚至堪称娴熟的微微前倾，将修长的胳膊绕上对方的肩膀： 　　“谢谢啊，大哥。” 　　“不客气。” 　　陆九的脸色却莫名有些怪异，顿了两秒又加上三个字：“大妹子。” 　　☆、九只物怪 　　大哥和大妹子面对面坐在沙发的两侧，殷无端和商邪面对面坐在沙发的另两侧。 　　“我可以退出吗？”大妹子问。 　　“可以。”大哥露出豪爽的笑容。 　　“……算了。”大妹子说。 　　苏敏长长的叹了口气，由于姿势的缘故，那不算低的胸口一沟几乎长的要溢出来：“上了贼船就不可能轻易下去，我不该问这种傻逼问题的。” 　　陆九闻言，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殷无端被一高一低两声叹气弄得简直起鸡皮疙瘩，最后决心当做没听见：“陆九。” 　　“咋？” 　　“为什么苏敏在那里？” 　　在殷无端和商邪的两个小时开始之前，他亲眼看着陆九将中了昏睡DEBUFF的苏敏，搬到了大厅一角的沙发上。 　　根据陆九的说法，苏敏的昏迷是因为商邪作为S级物怪的能力，只要距离稍微拉开，她自然就能醒来。 　　这里不得不稍微提一句，关于物怪的等级区分—— 　　等级最低的E级物怪，占了总数的百分之八十。B、C、D、A四个等级越往上数量越少，最高级为S，一共只有三名而已。 　　陆九的安排很合理，殷无端当然没什么异议。到了两小时后重归故地，填充物过多的大脑运转迟缓，加上陆九开始说起后面的相关事宜，殷无端并没能细想苏敏的去向。 　　就算细想了，他也不会想到对方被放置play在房间的角落里——图什么？ 　　是啊，图什么。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陆九身上，六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他看。身为视线焦点的陆九毫无露怯模样，甚至挪了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帅一点。 　　“……”殷无端眉脚抽了抽，忍着没说话。 　　“是这样的，”陆九说，“我希望这一次的时空穿梭活动，能够加上我。” 　　苏敏忍不住了：“那和我有个毛关系？” 　　“我也不想，但是很遗憾，”陆九摊了摊手，“为了能够让来此的代表都与物怪有一定的接触，公司高层准备在参观的第五天开始，每个人都安排一名物怪做向导——没错，第五天，所以别看了殷小哥，你身边这只的确是精虫上脑违规操作……” 　　商邪看着他。 　　陆九突然打了个寒颤，虽然殷无端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咳，总之呢，为了保障安全，在协议规定的前七天内，所有C级以上的物怪，都是被要求在公司待命、不参与任何时空任务；后三天将统一进行一次时空穿梭，由一名物怪引导一个人类——这是原本的计划。” 　　殷无端看了眼自己对面的物怪，对方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非常默契的望了过来。 　　“……”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下意识转开了眼睛。 　　那边陆九依然在说： 　　“因为某种原因，我需要一个在三天之内，进入某个平行世界的机会。实话实说，我本来已经打算偷渡了，但商邪和你的这个意外……是我决不能放过的机会。”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陆九需要在三天内进入某个平行世界，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而规定是七天内物怪必须留在这个世界，他唯一能钻的漏洞，就是像商邪那样： 　　因为“失控”标记了一名人类，组织高层为了保证印记消失前这个人类某方面的安全，从而将他们提前送入平行世界。 　　“我不想真的Marker一个人，所以必须找一个人愿意配合我伪装，并且保守这个秘密。”陆九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神情有种猛禽类的穿透性与锐利，“所以我让你听到了这一切，这些本不该被你知道的事……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保证你从这个大厅离开之后，会立刻因为保密原则泄露，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苏敏：“……” 　　这是活生生的强盗逻辑。 　　年轻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目光笔直的回视。片刻后她忽然笑起来，像是那种听到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喷笑出声的夸张样子。 　　然后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其他几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了陆九面前。 　　“好啊、很好……真的。”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陆九，笑盈盈的说。然后停顿了几秒，忽然毫无征兆的抬手握拳—— 　　“嘭！” 　　骨头与肉碰撞出沉闷的声响，苏敏不缓不慢的收回拳头，近乎于放肆的在对方衣服上擦掉沾到的血，啧了一声：“皮糙肉厚。” 　　陆九并没有躲闪，因此被正正击中了鼻梁。物怪的体质让他只有被击中的瞬间淌下一行鼻血，刚刚流过上唇，就被随手擦掉了。 　　“行呀，我配合你。”苏敏说，“完事之后，你欠我一件事，哪怕违背你的原则。” 　　“什么？” 　　“到时候告诉你。” 　　Retsnom公司对时空穿梭的流程，进行的异常干脆而高效。从他们这边四个人达成一致，到一切准备就绪，只过去几个小时而已。 　　工作人员说，那个世界的基础信息，会在他们被传送过去之后，同步传输到坐标最近的接收器上。 　　这让殷无端意外了一下：“我还以为……” 　　“嗯？” 　　“就像很多小说里，脑电波或者意识植入什么的……” 　　陆九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现实中见过吗？或者有类似的理论得到证实？” 　　摇头。 　　“如你所见。人类的大脑是太过脆弱的东西，信息录入这种事情目前还是只存在于想象作品之中。要知道，除非你面对的是一个婴儿，越是成年的、具有完整经历人格的思维，是会主动排斥任何异常的外来者，以保证自己的完整性。而物怪，” 　　他对上殷无端欲言又止的目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物怪——我们的确可以做到外来信息的植入。比起人格的无条件模仿来说，这只是小case。” 　　“可惜，我们的大脑，就连我们自己，也无法深入的挖掘或者探究。” 　　“……” 　　说到这里，陆九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微妙的笑了笑： 　　“‘我们都没法控制自己的大脑，更何况是别人的’①。就这一点上，如果要寻找我们和普通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即使等级为E的物怪，也能够近乎百分之百的，操控自己的大脑细胞。” 　　*** 　　穿越空间的感觉，非常的难以形容。 　　反正殷无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对应的形容句式。 　　什么“好像身体被分解”啊，什么“仿佛穿过一个巨大的罩子”啊，什么“灵魂被从身体里抽/拉/挤出来”啊……都不是。 　　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但都不是。 　　总之就是……难以形容吧。 　　再次睁开眼睛的殷无端，看着头顶呈现出灰白状的天花板，这样想。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大概是整个过程过于安逸，如同回到最初的母体。但在那仿佛永恒的宁静之中，又仿佛潜藏着大量不可破解的信息，甚至唤起了殷无端远在十年之前的一些回忆。 　　那时的作息就如发条一样，被精准的安排到分秒。从吃饭睡觉，到所谓的活动学习锻炼，都不需要加入自我意识的思考。 　　——他的大脑与思维都是空洞的，和那里的所有人一样，存在的意义只为了能够乖顺和服从的承受而已。因为诞生之初对痛觉感受器的刻意摘除，而彻底失去了生理最后一丝自救的本能；因为对概念认知的局限于误导，而不知何为喜怒哀乐。 　　于是仅剩下的一点点变化就显得格外珍贵了，即使只是一个带着体温的拥抱，或者摩擦相贴后产生的生理本能。让他能够在无痛无感无知无觉的世界里，本能的渴望与求索。 　　所以永远不会懂得，那些从外界、从那个家伙那里……不断灌注进来的东西，关于模糊的情感、欲望或者无法对外的刺激，会在他实际上空无一物的壳子里积攒沉淀。直到再也无法注入、彻底崩溃的一天…… 　　这些漫长又短暂的念头在青年的脑中，仅仅是一秒的回闪。然后他的眼瞳恢复清明，双手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接着耳边听到模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刻门被“嘭”地打开： 　　“快跑啊有人类从实验室里跑出来攻击丧尸了——！！！” 　　殷无端：“……”黑人问号？？？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非主流的“末世”，嗯。 注①：以上理论参考波尔·安德森短篇《叫我乔》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一） 　　“快跑啊有人类从实验室里跑出来攻击丧尸了——！！！” 　　“……？？？” 　　一脸懵逼的殷无端和来人对视，大脑完全没法解读上面那句话的意思。对方等了三秒都不见他有动作，大概是终于急了，冲过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前后摇晃： 　　“啊啊啊啊啊殷无端想要命的话赶紧和我离开这个鬼地方，那群家伙为了拿夏彻奖搞出来的、叫‘人类’的试验体忽然全部逃出来了！现在整个研究基地都是攻击丧尸的人类，他们还会吃我们的脑核啊——不想死的话现在就走！” 　　殷无端：“……” 　　——WTF？！！！ 　　青年他还没为这庞大的信息量做出反应，就感觉被对方疯狂的摇晃有点儿头晕，然后脖子忽然一轻。 　　……脖子，忽然，一轻。 　　下一秒他感觉到视野的颠倒，景物呈下坠状擦过视网膜。然而奇妙的是他同时还觉得自己还站着，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线将整个感知维系在一起，又或者全D游戏里操纵两个分嚳身的情况。 　　于是他保持着这种微妙的感觉，直到头磕在地上感觉到加重的眩晕和疼痛，同时眼睛看到了自己的鞋。鞋是他喜欢的某个非品牌牌子，看起来这个平行世界的“殷无端”，和自己果然是有些相似的。 　　但，问题是，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地方，不太，一样…… 　　……个鬼啊啊啊啊啊！！！ 　　“啊不好意思我又用力过度了！”头顶上传来那个咆哮男一惊一乍的声音，然后殷无端感觉到“自己”被捧了起来。天旋地转之间他的视野重新从倒转正，然后在“咯啦”“咯啦”几声里，恢复了之前的高度和视线。 　　殷无端：“……”刺激太大，他觉得自己已经要当机了。 　　可惜对方没给他当机的时间，似乎又伸手想要拽他胳膊，却在手碰上的瞬间迟疑了一秒，然后缩了回去：“算了我不敢拉你，免得像上次你和我的胳膊一起掉了——快走吧，咱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型丧尸，就是那群人类手里的一盘菜啊一盘菜！” 　　殷无端看着他焦急却始终难掩关心的神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飞快的扫了眼周围的环境，然后将手边一个明显是微型终端的东西扔进了口袋：“我没事，刚醒晕了会儿——走吧。” 　　…… 　　…… 　　“还是无端你想的周到。” 　　等到两人跑出那个房间、冲上走廊之后，对方感叹了一声：“我光顾着跑出来，连终端都忘了——要是只有我一个的话，连超市商场之类囤积资源的地方的门都进不去，别说联系其他人了。兄弟，来找你果然是正确的！” 　　不，我觉得这个决定不一定正确。瞄了眼口袋里的终端，殷无端能感觉到它在发烫——这应该是接收到大量信息的后遗症，这个平行世界和原世界的科技显然差不多，连后遗症都一模一样。 　　显然就像穿越之前被告知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正被导入这里。 　　可惜，细节上相似点很多，最关键的却差距大到让他眩晕的地步——瞅了眼身边这位乍一看长着张文学作品里小明、汤姆、海因茨、穆罕默德之类泯然众人的脸，仔细一瞧分明脸色发青泛着死气、瞳孔也收缩的不正常的兄台，殷无端觉得，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甚至结合刚才的断头事件，他可以用商邪的颜艺脸发誓，自个儿现在也是差不多的一副尊容。 　　虽然有种走错片场、因此想怒而罢演的感觉，但联系不上组织的殷无端，此刻也只能兢兢业业（并一头雾水）的跟着引导NPC逃跑。对方显然对这栋建筑的内部构造很熟，或者说大概这里任何没有失忆、没有换芯、没有路痴的工作人员都应该很熟。 　　很熟的不知名青年带着强行装熟的殷无端，从逃生通道一路下冲到三楼。然后听到二楼的位置，传来不大不小的人声。 　　人声，人类的声音。 　　以及气味。 　　别问殷无端是怎么闻出“人类的气味”的，当你变成一只丧尸的时候你也能闻到。而且在这个认知后传来的第二个信息，就是“可食用、美味，搭配XX果酱风味更佳哦~” 　　殷无端：“……” 　　意识到这一点的殷无端，下一秒条件反射的开始反胃，然后强行控制住自己没有表现出异常。他为了转移注意力看向身边的人……丧尸，却发现这位不知名兄的脸白了。 　　虽然他本身也挺白的，惨白死白没有一点血色，可以直接去扮演尸体。但这下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诈尸后的尸体跑完一场马拉松终于歇菜，就算再来十支春天里的药，也休想让他再坚嚳挺一秒。 　　有那么一点儿的，嗯，楚楚可怜。 　　生出这个念头的殷无端，怀疑自己大概是被种族审美观什么的啃掉了脑子。 　　而惨白惨白的小青年似乎完全没有觉得下面盘踞着一堆宫保鸡丁红烧排骨香辣鱼，而是用一系列无声的动作表达出“糟了糟了怎么办逃不掉了”的绝望心情。 　　殷无端忽然有点好奇，这位之前究竟目睹了什么样的情景，才会对这些……呃，人类，恐惧到这种地步。 　　大概是始终难以将自己代入“丧尸”的身份，殷无端几乎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转悠了三圈，才终于伸手拦了下不知名氏的肩膀，另一只手指向相反的方向。 　　——背对楼梯口的，有一个不大的小窗。这里是三楼，以丧尸的情况来说，摔下去只需要花点时间拼一拼就好。 　　这时殷无端又觉得，已经能想到这一点的自己，其实身份带入的还是挺快的。 　　于是五分钟后，某某科研中心的后墙角落里，窜出了两个并不高大的身影。 　　“我总觉得我有一块骨头没找到，或者是哪里拼错了，胯骨上方咯啦咯啦一直在响……” 　　依然跟着不知道叫啥的丧尸努力奔跑的殷无端，揉了揉自己响得很有节奏感的腰，低声嘟囔说。 　　“哎呀兄弟这不重要啦，反正就算真拼错到明天早上也能长出新的，你说对不？”无名氏一边大踏步的往前跑，一边在呼啸的风中努力安慰殷无端，“最近的超市离这里就几分钟，咱们先去那边探探情况。前几天我一个小侄女还说呢，看过的什么外星人入侵的末世小说，第一步都是囤物资。” 　　说着他又开始抱怨：“唉，可惜了研究所里那么多囤积的物资，白白便宜那群人类。” 　　殷无端本来想说，人类能吃丧尸的东西吗？想了想万一原主知道这点显然会露馅，只好把这句话吞下去。 　　不过五六分钟之后，当他们站在超市的食品区，一人一个包扫食物的时候，殷无端已经得到了之前那个疑问的答案。 　　——“XX地优培鲜肉”、“OO快速充能营养剂”、“磨牙专用肉干饼：只有高级丧尸才能享受的绝妙体验”……林林总总，除了生肉血浆就是营养剂，以及一切包括却不限于的周边产品。 　　与人类的食谱相比，其内容之贫瘠、实质之换汤不换药，如同舌尖上的华夏与舌尖上的腐国之间的距离。 　　不过生肉的品种倒是很丰富，只要是块头大于巴掌的、吃了不会死丧尸的，海陆空基本都包含在里面。 　　可惜披着丧尸皮的殷无端有一颗人类的心，尤其是来自一个拥有几千年历史的吃货国家，自觉所有没能经过精心烹饪的食物，都只能归在吃不死的范畴里。 　　……虽然殷无端很怀疑，此时这个状态下的他去吃眼前的这些“食物”，到底会不会吃死。 　　即使这里暂时还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但不知名兄显然非常焦虑。他看过殷无端终端里剩余的钱数（不多不少），然后塞给殷无端一个包又自己拎了一个，商量好两人分别到超市的什么位置取什么东西后，就匆匆的冲向了目的地。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刚刚将几袋“鲜肉”扔进包里的殷无端掏出终端，输入了之前约定的代码。 　　然后大片隐藏的资料浮出，倒映在青年同样呈收缩状的瞳孔中。 　　考虑到跨空间信息传输的速度和完整性，R公司选择了最基础的、现在基本已经淘汰的文档录入。对这几乎上百年前的旧科技，殷无端适应了一下开头，然后就顺畅的读了下去。 　　如同陆九之前提到的，所有将他们传输过来的世界，都是出现严重异常的“平行时空”。 　　而这个世界的“异常”很明显：丧尸。 　　事情是这样的： 　　身为这个世界最高智慧生物的丧尸，某天在研究室里瞎折腾，然后放出了一群研究失败的、原本是打算归为新食材的生物——人类。 　　逃出实验室的人类拥有智慧，体嚳液能够将丧尸转化成人类。他们虽然没有丧尸这样强大的自愈能力，肉体却比丧尸灵活且柔韧许多。至少不会出现大多数普通丧尸这样，日常经常掉落零件的情况。 　　更可怕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和高等丧尸一样，拥有罕见的异能…… 　　“……” 　　一目十行扫完这段内容的殷无端，被一种谜之熟悉感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就是这样的末世 觉得这章看过的，请返回看第一章‘一只物怪’，那章做了大修 （用键盘保证是最后一次修改）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二） 　　如果把这段资料里的丧尸和人类相互替换，再修掉一些关键词，简直就是一部套路的实验作死型末世小说开头。 　　殷·丧尸·无端默默收起终端，扔了一袋营养剂进包里。 　　确认了食物方面差不多，殷无端刷了终端去限制层，开始挑一些不带终端没法买的东西。 　　从架子上撸下一排排修复剂（加倍回复细胞，使用过多可能造成肢体臃肿）、柔体素（有效防断裂、干枯及酥脆）、健齿针（包括不同型号的生物金属假牙），以及两套防身服。再次被刷了三观的殷无端看着自己终端里几乎被清空的钱和贡献值，心中百味陈杂。 　　贡献值是这个世界的公民（丧尸）的一种非日常点数，和社会贡献与创造成就直接挂钩。“殷无端”终端里的数量并不算少，这大概是因为他在科研中心工作的原因。 　　即使严格来说，这些钱都不是自己的，但在花出去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产生了一种夹杂着心痛的爽感。 　　刷完终端后，包里也装了个八成满。特别是那两套防护服，即使能够简易压缩缩小体积，依然占据了包里的近半体积。 　　几千年前人们外出出行打包袱，几千年后的包包从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最多也就是材质变了、装的东西更多了。 　　估计在空间口袋啊次元门啊这种脑洞成为现实之前，这点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想到这里，殷无端把包拎起来掂了掂：重量基本处于他能够背动、不过跑起来可能有点拖累的程度。 　　不过他已经从资料中看到了，丧尸的身体五感中只剩下了四感，触觉包括痛感是彻底作废了的，就像之前头掉了也没啥感觉。 　　同时，只要保证一定的能量（进食），丧尸是不会有疲劳或者耐力耗尽的意识的。而越是饿到奄奄一息，越容易爆发出强烈的进食欲。 　　而只要获得了能量的补充，他们就能很快的生龙活虎——无论是体力方面，还是肉体的创伤。 　　有一点比较恶心的是，丧尸不能吃同类的肉，却可以食用自己的肉，并且吃啥补啥。比如一个丧尸腿被砍掉了、或者肚子摔破内脏掉出来，在非饥饿状态下如果能及时将离体的部位吃下去，很快就能重新长出全新的腿或对应器官。 　　殷无端……殷无端只想静静。 　　静静的殷无端等来了闹闹的无名氏，以及超市外隐隐约约清晰起来的嘈杂声。这次甚至不用对方提醒，他转身就先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看这个趋势，那群“人类”的扩张速度的确很快。 　　不比人类社会的丧尸片慢。 　　殷无端一边跑一边想，两人非常默契的奔到离来处最远的那个出口，刷了终端后被传送到地面。 　　这时，身后那隐约的嘈杂声，似乎又更加接近了一些。 　　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到超市取完东西之后，就去他们住所所在的那条街。这也算是研究所的福利之一，那片住宅区尸口不多且防御优良，出入查证很严，院子里连遛狗逗猫的都见不到几个。 　　两人借着原住民的优势，一路抄近道冲进了住宅区。身后的异样动静始终没有被断绝，甚至偶尔还有更近了的趋势。 　　幸好，直到他们进入住所所在的楼道，都没有被后面的“敌军”撵上。 　　无知无觉完成了几千米长跑的殷无端，下意识做了个喘气的动作，然后又觉得怪怪的于是停下了。无名氏同志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站到一边后转头看过来。 　　幸好殷无端之前看了录入的资料，知道这里的上下楼和他们的世界差不多，都是终端扫描然后光梯直传。两三秒的传输时间让他有点儿恍惚，因为这太过相似的设施和场景。 　　不过这错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当他们脚踏实地的站在十二层的地板上时，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殷无端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这个世界的“他”，住在哪儿来着？ 　　终端是自动认证然后自行传送的，门牌号显然不存在辨识功能。组织给他的那份资料里应该有想过信息，但当时时间太紧，这部分细节内容他还没来得及看。 　　于是乎…… 　　“你来开门，我刚忽然想起来，买的东西里似乎漏了一件……不确定我找找。” 　　不知名氏似乎本来正在思考什么，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后转头看过来，然后下意识接过殷无端递来的终端。 　　看着对方非常自然的接手，然后并没有露出什么“你家在哪咦这次居然让我进了真的可以进来吗”之类的表情，殷无端微微松了口气，看起来这俩的确是经常互相串门的那种。 　　于是他一边装作在包里翻的样子，一边自然的跟着对方往前走。绕过这一侧的楼道后无名氏停了下来，然后拿起终端对准旁边的小孔一扫。 　　殷无端：“……” 　　那是个像是旧斑、或者施工的时候遗留下来的痕迹，和门锁啊门上看起来是扫描装置的扫描口啊或者门把外侧的凹陷啊半点联系都没有。殷无端完全可以想象，如果拿着终端来的不是土著，而是其他不怀好意的人，十之八九扫描一错漏，立刻就会对外示警。 　　这让披着土著皮的青年内里抖了抖，微微出了点儿并不存在的汗。 　　扫描完成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终端屏幕上就刷出了一行绿色的电子编码。 　　在殷无端看清上面写了什么的同时，心里更加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问出，类似“先去谁家”或者“你要不要试一试不用终端进门”之类的问题。 　　因为那上面的电子码翻译过来，是并排的六个字、两个人名。 　　于是在本世界进行了6000字的时候，殷无端终于知道了身边这位兄台的大名。 　　因为终端扫过后，上面飞快的组合出一段显示屋主身份的电子码—— 　　[殷无端李狗带]。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到这章的时候，一个月内第二次吃饭到一大半的时候吃出了苍蝇 这就是那段自己吃自己剧情的来历:-D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三） 　　殷无端不知道该吐槽两人居然是室友，还是该吐槽“李狗带”这个名字。 　　……好吧，退一步说名字都是爹妈取的、都寄托了他们美好的祝愿、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无论如何姓名无贵贱，何况贱名还好养活呢……他在心里默默做了半天建设，才强行将上翘的嘴角彻底压平。 　　还不如李狗蛋呢，唉。 　　不过说起来，他们有爸妈吗？ 　　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青年微微一怔。 　　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小时，他从睁眼开始就陷入了一片混乱的逃脱境地，连这个世界的相关资料都没能看完。就连自个儿是谁都没搞清楚，何况爸妈是谁？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对。 　　但从生物学和正常的物质的唯物主义的角度来说，丧尸连体嚳液都基本凝固了，全身除了大脑外基本只有表皮算是勉强完整。虽然自愈能力超强但就像是粗制滥造的烂尾楼，完工有多快、倾塌就有多快。 　　这种情况下，普通的一男一女……算是一男一女吧，估计用力矛盾一下都得骨折（详见之前李狗带说的胳膊断裂事件），别说需要矛盾很多次才能产生的那件事儿。 　　何况某些器官估计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即使殷无端从睁眼到现在一直没去碰自己的某个部位，也知道那里绝壁是没感觉不能用的。 　　就算维持着一个外形，它也就……有个外形罢了。 　　没准还能像弹簧一样拉伸，只要不怕用力拉下来= =。 　　等等不要再想了！ 　　总之，显然丧尸是没法生BABY的，至少没法用人类认知中的方式。 　　那么其他方式呢？ 　　至少以殷无端之前看到的信息部分，没有提及。 　　于是这一刻青年决定，进屋之后一定要找个时间独自一人，赶紧把终端传输到的内容仔细过一遍。 　　信息不平衡可能带来的隐患，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在两人进屋之后，殷无端飞快扫过内部的房间，根据几乎一样的摆设和喜好，很快确定了哪间是自己的卧室。 　　“我有点儿事，很快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还没等李……李狗带反应过来，就关上卧室门并设定了自动锁。李狗带在外面“喂”了两声，然后仿佛无奈的靠了一声，走到客厅去了。 　　殷无端一屁股坐在床上，轻轻呼了口气。 　　那一瞬间他的神情有些微妙，某种近似于疲惫和冷漠的感觉，在他的面容上一浮而没。 　　那异状在下一秒就消失殆尽，青年打开了终端，低头认真的看起来。 　　就像之前大略扫过的概括部分，这里是一个某种意义上倒置过来的“末世”。 　　这个世界的原居民是丧尸，他们的确没有父母亲人，有夫妻的定义但法律并不严谨，每个人的外貌年龄也是固定的。而每隔五十年，他们都需要回到每个区域中心的研究所，在营养液中进行为期一年的“更新”。 　　这一年间他们的身体将被强化，体内积累的隐疾将被治愈，然后以记忆清空的“重生”的形态，在这个世界上开始一个新的五十年。每次更新之前，他们都可以记录下自己此生一些想要说的话，作为重生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这段不算冗余的世界框架之后，就是“殷无端”个人的部分。 　　资料上显示出，这个世界的“殷无端”这一世重生了十五年，外貌则一直保持着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没有变成一个老头，虽然以丧尸的颜值来说，老头和少年的区别也不是那么大…… 　　而作为一个比大多数人聪明一点儿的孩子，以及大概是上辈子遗留的某些直觉，“殷无端”在十年的义务教育之后，很快在一家研究所找了份工作。然后和名叫李狗带的青年熟识，发现两人住的很近后，干脆退了一边合租在一起。 　　到今天为止，他们已经合租了一年多。 　　这个世界的“殷无端”，虽然从生物学上和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但性格却并不难以扮演。根据资料上显示的，这是个介于胆汁质与粘液质之间的青年，工作的时候有点执拗，平时却很好相处。 　　而室友李狗带和他差不多，偶尔爱贪点小便宜，却没什么大的心思。日常生活能够互相商量妥协，作为室友来说是非常和睦的。 　　就像这个世界，无数忙于生计的普通丧尸。 　　就像这个世界，无数忙于生计的普通……“人”。 　　殷无端默默的看完大纲下面的细枝，大到性格特征小到饮食习惯，在脑中重复对照了一遍，就没有迟疑地选择了全部资料销毁。 　　然后他消掉了自动锁，走出去时看到李狗带正在分配东西。 　　“哥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在里面哭了一场。”李狗带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冲他招招手，“来来来，东西我差不多分好了，你把你那份装起来，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去哪儿。” 　　殷无端三两步走过去，看到沙发上以前疯狂购物的成果们被分摊成两堆，两个小山包一样。他没做声的扯过一个空包开始装，填满之后掂了掂，比之前轻一点。 　　“防护服咱们还是穿着吧，不然买它干嘛？”李狗带显然已经想好了，这时拿过另一个包开始装自己那份，“那群……叫人类的东西似乎很强，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这句话让殷无端感觉到有些微妙，稍稍抽了下嘴角。 　　其实根据之前在外面听到的和看到的，两人已经能够想象，这段时间内外面可能发生的事。但当李狗带撤掉窗户位置两个眼孔大小的拟色，露出透明的墙壁并小心瞅了瞅，依然倒吸一口冷气。 　　“无、无端……你、你过来看……” 　　对方眼睛里的惊恐，让殷无端脑中浮现出数种可能。但当他顺着李狗带让开的位置凑过去，看了几秒之后，才发现景象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 　　调整墙面的视角和焦距后，地面附近的景象很快被清晰的反映出来。混乱和残破的身体的确存在，有丧尸破碎的脑壳流出黑灰色的脑浆——那景象确实挺恶心的。也有人类的尸体，头颈胸口重创后死不瞑目的样子，或者连脸都模糊成一团。 　　和他认知中的致命部位一致，无论是丧尸的大脑，还是人类的致死部位。 　　但还有更多的，是歪倒在地、却似乎并没有收到严重伤害的丧尸身体。他们的模样似乎在变化，青灰的面庞转为肉色，僵硬的五官也趋于柔和。 　　就像是从一只丧尸，重新变成一个人。 　　从人类的角度大概如此，如果作为丧尸的话，应该是……人化？ 　　好冷的笑话= =。 　　这时，下方一个显然已经躺了很久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模样已经和正常的人类毫无二致，爬起来的时候按了按太阳穴，然后不知道是僵直还是沉默了几秒。 　　等他再次动起来的时候，殷无端感觉自己穿进了科幻电影里。 　　那个人忽然抬了抬手，然后一道电光凭空劈擦而下，在放大的视野中炸出白亮的光芒，将一片地面灼烤成焦黑色。殷无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旁边的李狗带。 　　“就是这个，我之前看到的。”李狗带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干涩的说，“在那个地方，我看到他们杀了三个丧尸，然后挖开他们的大脑掏出晶核吞了下去……他们似乎能吞噬我们的晶核。” 　　“……” 　　“你能想象吗，无端，人类竟然吃我们的晶核……太可怕了……” 　　殷无端回之以沉默。 　　他的确应该感觉到悲伤或者恐惧什么的，但不好意思他竟然有点想笑…… 　　“不止是这样，”李狗带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晶核只有三个，其他人一边说着好饿，一边拖出了我们的储备肉袋，但他们没有直接吃！”他的呼吸因为情绪而急促起来，“他们居然不吃新鲜的尸体！而是将那些尸块用火反复灼烤，再从室内挑了一堆致死的粉末和药剂拌在里面！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新鲜的食物？！” 　　殷无端：“……” 　　他最后的、仅有的一丢丢物伤其类的难过与自责，彻底化成了飞灰。 　　李狗带不知道，他用几句话毁掉了自个儿兄弟的种族认同感，并且彻底将对方推向了敌人的阵营。 　　他只是如愿倾诉了内心的惶恐不安之后，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之前的主线，关于接下来去哪里的问题。 　　“这些人类，似乎拥有和我们类似的思维能力。”李狗带皱着眉说，“我认为我们不能呆在这里，包里的食物只够我们维持一个月左右的生命。何况，那些人类似乎掌握了我们的一部分科技，毕竟还有……那些被变成人类的同胞们。” 　　听他提到那些被“人化”的丧尸，殷无端想了想：“在研究所的时候，你看到过那些同事被同化后的具体情况吗？” 　　李狗带摇了摇头：“当时有点混乱，我只是逃出来的过程中撞到了几个。” 　　殷无端只犹豫了一秒钟：“我们先出去吧，观察一下然后……我有个想法。”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四） 　　“我们先出去吧，观察一下然后……我有个想法。” 　　当殷无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很远的研究所内部，一个男人在曾被用于手术的单人床上醒来。 　　睁眼的瞬间，他的瞳孔显现出异样的金色，又在下一个瞬间恢复为接近棕褐的深茶。当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时，身上盖着的薄薄被单滑了下来，露出因为用力而贲起的腹肌轮廓。 　　商邪的视线放空了几秒，直到他听见身边有些激动的声音： 　　“S大人，您终于苏醒了！” 　　中二值爆表的称呼和代号，难为商邪能眉毛都不动一下的全盘接受。他在睁眼的过程中已经消化掉了大脑中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特别包括自己此时的身份、个人资料、任务目标以及注意事项。 　　“撒迦，我们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商邪看着几乎贴在床边的陌生男人，开口时的态度自然的近乎漫不经心。这是这个世界商邪的模样，伪装对他们来说，是比本能更加理所当然的因素。 　　而名叫撒迦的青年对他的问题毫无质疑，而是单膝跪下后握住商邪的右手，将它贴在了自己的额头。 　　这是一种无比恭敬到臣服的模样，将个人的存在与思想，尽数交予对方的姿态。 　　而随着肌肤的接触，商邪感觉到千亿帧纷杂的图像开始闪烁。无数异能者在这段时间内看到的、收集到的信息，以眼前这个青年的大脑为媒介，蜂拥进自己的意识之中—— 　　数十名人类在培养皿中睁开眼睛、打破器皿后破体而出，十几秒内将大部分丧尸研究院杀死或同化。人类没有丧尸那样锋利的牙齿，却足以咬破丧尸脆弱如纸的表皮。 　　然后他们默契的各自行动，一部分守着被咬之后昏倒的丧尸，一部分将此前试验析出的□□保存后密封在上百个注射器皿中。然后同化完成的人类很快站了起来，神情复杂的望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毫不犹豫的伸手——接过了其他人递来的注射器。 　　于是羔羊撕扯开藩篱变成了野兽，毫不犹豫的将獠牙朝向昔日的饲主。整个研究所的覆灭几乎是一边倒的顺理成章，无数丧尸化作人类，然后翻转立场面对曾经的同伴。他们制造出更多新的同伴，也有破碎的灰黑色脑浆中被吞咽而下的异色晶体。 　　接着画面一转，呈现出研究所外更加广阔的城市。源源不断涌出的人类仿佛蚕食大象的蚂蚁，偶尔也有人类被丧尸攻击而死，但那个数字比起被同化的丧尸来说，小的几乎可以不计…… 　　记忆的末尾转为俯瞰的视角，从研究所的顶端下望着这混乱又荒诞的末世。人类活动的身影已经从这里铺开到小半个城市之外，通过视觉异能者几乎没有极限的视力，甚至将每一座楼厦的每一间屋室都尽收眼底。 　　然后就在那收回目光的一瞥间，商邪看到了一双眼睛。 　　它的主人将身形隐藏在拟色的窗户之内，仅仅透过两个孔洞看向世界之外，一双隐约漆黑而熟悉的眼睛。 　　“……” 　　于是男人又一次睁眼，脑海中无数信息比机器更加精确的处理归类，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完成了后续的一二三直到几百步。然后他随手扯过一件大褂，覆盖住自己精壮而修长的身躯： 　　“二十三小时之内，我们的人将覆盖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的表面区域，误差不超过十分钟。在这个目的达成之前，尽可能对一切丧尸采取同化——而非抹杀措施。” 　　“是，”撒迦想了想，“另外，我们目前同化的丧尸里，除了与我们这个‘项目’有关的两个已经死亡，还没有捕获到其他高级丧尸——第一批人类曾与高级丧尸交手过，但它们、据说是两个，在杀死数十人后逃脱了。然后，再也没人遇到过。” 　　商邪并不感到意外，一边系扣子一边说：“这座城市的丧尸有五百万，按照比例，高级丧尸不会超过五个。而空中轨道交通已经被截断，它们如果想凭借其他方式离开的话，抵达下一个接轨城市至少要七八天。” 　　他哼笑了一声：“所以现在，他们肯定还躲在这座城市里——和剩余幸存的低级丧尸们，混迹在一起。” 　　在商邪说完这句话的一个小时后，城市中心的同化扩散已基本完成。 　　除了外围部分继续进行扩散，处于市中心的人们部分去收集物资，另一部分则将同化对象转为附近隐藏起来的、或者躲在家中的，试图拖延或者规避这场灾难的丧尸。 　　而一群位于研究所附近的人类，将目标定在了研究所五分钟路程左右的小区内。 　　被只有指甲盖长度的注射器刺中之后，负责小区出入检查的丧尸很快扑街。十几分钟后他再度醒来，已经变成了一个模样平常的中年男性。 　　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躺在地上，神情肉眼可见的发生着变化，最终忽然失控一样爆发出一声嚎啕。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淌了下来，浸透了沟壑纵横的脸上起伏的皱纹，哭的甚至于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呢喃咒骂着什么，含糊不清的土话和方言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已消失了多少年。而周围的人们并没有打断他，只移开目光不盯着这里，任由对方这样不符合年龄的发泄着堆积的东西。 　　“小兄弟，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当这个人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头，用同样红肿的眼睛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青年。对方腰间固定着一个压缩包，里面和所有人第一批从试验所醒来的人一样，装着简易的食水和上百枚注射器。 　　这个青年沉默了几秒，忽然在他面前蹲下，递过去一张清洁巾： 　　“不，我们是来自救的。” 　　于是三分钟后，整个小区的防御系统基本被卸掉，一行人按照顺序，分成数队有序进入。 　　最初和门卫搭话的青年走在最后，看着队员们冲向不同的楼栋，又在一段时间后带出新的同伴，继续投入还未踏足的区域。 　　“这边！有一间住户的门内部锁死，似乎私自安装了锁定程序，小区的主控板对其无效。” 　　小区中部的建筑楼内，一个队员对着上锁的门户调试半天，绿灯却始终没有亮起。此时这一层的其他人已经检查过了别的房间，听到声音后纷纷过来。 　　“要不我试试？我的工作一直和编程有关，无论是丧尸的时候，还是……以前。” 　　最近赶过来的一个人开口，说到后半句时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几秒的沉默之后，他从对方手中接过了仪器。摆弄半天那扇门依旧岿然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我能看看吗？” 　　两人同时转头，发现周围已经聚了一群队员。毕竟这一层就差这个门了，而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群众效应有时候比深夜放毒更能吸睛。 　　这次说话的是个陌生的青年，或者说在场大部分互相之间都是陌生的——以他们的人化量以及速度来说，除非过目不忘才能记住自己所有队员的脸。 　　如果说相由心生的话，对方应该是比较温柔内敛的人，至少他的长相看起来是这样。那白皙的皮肤配上天然微翘的唇线，就算面无表情也带着三分笑意。 　　这种容貌的人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尤其是面对普通人的时候。之前拿着主控器的人没怎么犹豫就交给了他，毕竟这里有这么多人围着，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来得及应对。 　　何况，几乎每个人都相信，所有从丧尸变成人类的人，随着大脑中久远记忆的复活，至少在现阶段都拥有相同的目的。 　　而这一次，青年没有让他们失望。在用几分钟时间尝试了数种程序排布之后，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十指如飞迅速的略过按键，机体上的灯在下一秒由红转绿。 　　“厉害啊兄弟。”之前那个出师未捷的青年感叹了一声，习惯性伸手想拍拍对方的肩膀。 　　却被轻微的一闪躲开了。 　　对方似乎并不是刻意躲开的，而是刚好将手放在了门上。随着“滴”地一声扫描完毕后，门被轻易的推开。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探头进去，两秒后转过身来： 　　“看起来外厅没有丧尸。” 　　说完他就往后退去，将位置留给本该负责这间的人。然后趁着队伍散开混了进去，一直走到另一个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青年身边。 　　“无端，接下来我们去哪？” 　　被化妆加基因修复剂加注射型美瞳后的李狗带，顶着一张和正常人差不多的脸，上下打量自己身边更加像人的殷无端：“说起来，都是一样的工序，你弄出来的效果怎么比我好这么多？——不是故意的吧？” 　　毕竟他现在的脸看起来就是一张瘦猴一样路人的脸，可能还有点轻微的营养不良。而殷无端不但皮肤白皙有光泽，虽然没到帅哥级别，看上去却也是居家温柔男青年一枚。 　　“因为我天生丽质。”殷无端的表情特别坦然，坦然的让李狗蛋想揍他。 　　两人就这么说着话往下走，与其他完成了任务之后，朝着新的楼栋进发的队员一样。只是他们的余光始终关注着周围的情况，同时状似不经意的往偏僻的地点转移。 　　几分钟以后，殷无端和李狗带终于有惊无险的，绕到了小区的后门。 　　安全系统的崩溃是全面性的，因此这里也没了出入限制。只有两个被临时安排过来守着的人，看到两个陌生人朝这边走来时，并不算很警惕的招呼说： 　　“要去哪儿？”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五） 　　虽然获取了一部分这个世界的资料，但殷无端必须吐槽，隐藏在资料背后的东西，比目前看到的多太多了。 　　比如最基础的，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是丧尸，而现在人类大反攻了丧尸被人化了。但这些丧尸最初是怎么诞生的？ 　　他们每五十年都要去研究所进行修复，那么这些研究所又是谁创建的？ 　　以及，既然人类和丧尸都拥有智慧，那么丧尸被人化之后，为什么会如此默契、毫无争议的调转矛头？如果换成他曾经看过的末世作品，一个人类被变成了拥有神智的丧尸，多少也会挣扎一下自己的立场与选择吧？ 　　看到那些“新人”们的反应，殷无端怀疑是这些丧尸在被人化之后，获得了一些记忆。很有可能是做丧尸时被遗忘或封存起来的，非常痛苦、却极其重要的记忆。 　　而正是那些记忆，决定了他们此刻的态度。 　　但这只是他的猜想，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最直接最便捷的方法显然是亲身体验——他或者李狗带，只要有一个人被同化成人类，自然而然就能知道原因。 　　但殷无端不可能做出这么莽撞的选择，虽然他对“被人化”并没有心理上的不适，但理智还是让他选择了小心行事。 　　何况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叫商邪的物怪到底在哪儿。 　　想想也有些好笑，他进入R公司、来到这个平行世界，是为了了解物怪的能力与特质。结果瞎折腾半天连正主的脸都没见到，简直是本末倒置。 　　于是，在目前人类怼丧尸一面倒的前提下，殷无端决定——装人。 　　凭借现代优秀的科学技术，以及自己良好的化妆手法，他将狗带兄成功的变成了类似“人”的模样。然后又对和自己同一层楼的某间大门做了点手脚，在一群人围观过去的时候，成功的混入了人群之中。 　　然后？试着去找残余的“同胞”吧。 　　在这个大概百分之九十的丧尸都已经变成了人的地方，殷无端并不觉得自己能永远保持丧尸的状态。何况他对自己目前的物种也并不满意，如今也只是在拖延而已。 　　因为他并不知道，商邪究竟成为了人类还是丧尸。万一是后者、万一不小心破坏了对方的计划，那也太猪队友了。 　　所以殷无端的目的很明确：尽可能让自己成为最后一批被人化的丧尸。至少也要确定，幸存的丧尸之中，没有那个物怪。 　　“要去哪儿？” 　　于是此时此刻，后门的两个临时看守看着他们，一边例行公事的从衣服里往外掏甄别器，一边随口发问。那是鉴别非人类基因生物的仪器，人类毕竟没有特别敏锐的嗅觉，现在找遗漏的丧尸基本靠这玩意。 　　“里面说检查的差不多了，我们打算先去旁边的超市看看。” 　　殷无端气定神闲的说，同时感觉到仪器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随之亮起了象征通过的绿光。看守的人员很快退开两步，殷无端笑着说了声谢谢，和李狗带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吓死了，我还以为会暴露。” 　　走出几十米后，李狗带才呼了口气，惊魂未定的看向身边的青年：“你是在之前，摆弄那个主控器的时候整的？” 　　“bingo~”殷无端打了个响指，然后发现咔吧一声折了骨头，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接回去，“接下来去哪边？能闻到的丧尸味儿都挺远了，我分辨不出来。” 　　李狗带默默地闻了闻，又闻了闻，皱起鼻子：“西南……吧？我嗅觉也就比你好一点，说起来妈的这人味儿浓的简直让人受不了，我快馋死了。” 　　“继续搀着吧，啊。”殷无端翻了个白眼，“那就听你的，去西南方。” 　　*** 　　自从人类占据了这座城市的大多数地区，已经过去两天一夜。 　　新一天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又在错落的高楼大厦间起伏隐现。 　　青年模样的丧尸——殷无端——在街巷间疯一样狂奔着，身后拖着三四个甩不掉的追兵。 　　追兵的物种，当然是人类。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与认知中的同类生死相搏……其实我有一颗纯种人类的心，真的！ 　　殷无端内心的嘶吼并没有人能听见，事实上就算听见了也没什么卵用。他只能拼尽全力的奔跑，凭借对这个城市街道地图的强行记忆，以及丧尸绝对的耐力，来和追他的人玩儿躲猫猫。 　　童年游戏，真是还念呢。 　　个鬼。 　　翻过三道墙、绕过七八条长街短巷，殷无端终于甩掉了那群开始呼哧呼哧大喘气的异能者，在被下一批人类撞上之前，闻着味儿冲向了一户尸去楼空的屋子。 　　他当然不是想闯空门，而是丧尸们的地下聚集点入口之一，就在这个地方。 　　从窗户跳进去，然后钻进这家厨房的储物柜，后面的隔板上一个按钮转七十二度，成功掀开露出里面的通道。 　　殷无端小心翼翼的爬进去，然后转身合上隔板门。 　　由于大部分人类占据了丧尸的生存环境，一些日常习惯的安全设施也被人类控制起来。这扇通往储物室的门上按钮覆盖的简易气息分辨器，还是因为这户人家妻子有被害妄想的原因。 　　一只罹患被害妄想症的丧尸……还挺人性化的对不？ 　　不过现在，这户人家大概已经死于之前两天的混乱争斗之中。 　　虽然这座城市的大部分丧尸已经被人化，小部分龟缩在尚未被发掘出来的犄角旮旯里，但依然有部分受伤过重的人与丧尸，尸体被弃置在大小街巷。如果这户人家尚有活口，肯定是会回来看的。 　　但是，并没有。 　　在通道里爬了几步，很快殷无端就看到了出口。他从理应是储物室的门口钻了出来，阴冷地特有的湿冷霉味涌入鼻腔，让他本能的皱了皱鼻头。 　　“回来了？” 　　青年顺着储物室的内门走过走廊，尽头呈一夫当关状的真正入口处站着个丧尸。那是个中青年模样的女性，大概，在和殷无端打了声招呼之后，鼻子微微动了两下。 　　“……你遇到人类了？” 　　女丧尸被称作阿三，以人类的眼光来说既不漂亮也没什么好身材，却是许多丧尸口中的美女。何况她拥有极其优秀的嗅觉，在这个不大的丧尸聚集地里，当之无愧成为检验出入、保障幸存者们安全的主力人员之一。 　　“遇到了几个，那片地方比较绕，他们迷路了才被我甩掉。” 　　殷无端知道对方的厉害，从来就没动过否认的念头。 　　“就算有地形的成分，也……”阿三上下打量他几眼，“要知道，普通异能者的速度几乎是我们普通丧尸的两倍，我记得你还是研究所出来的？看这瘦瘦弱弱的模样，啧啧深藏不露啊。” 　　殷无端：“……”这到底是夸还是贬？ 　　在确认对方没问题之后，阿三也没怎么为难，侧身表示放行：“ok，进去吧。对了，今早咱们这儿又来了个新人，实力挺不错的。” 　　新人？ 　　殷无端愣了愣，正巧这时有两个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哟，”阿三露出笑容，“你们这是打算出去？” 　　这个聚集地里，到今天大概汇集了一百左右的丧尸。一般情况下，就算是个脸盲不说全都认识，但至少都是脸熟气味熟的。 　　何况殷无端过目不忘。 　　而他完全没印象的脸……显然就是新人了。 　　“希尔说，他来的时候带的那十几袋鲜肉，是不远处一家超市里的。被压在倒塌的架子下面，那群人类目前又不是那么缺食物，所以没发现——他一个人没拿完，想再去全拿过来。” 　　另一个人竟然是李狗带，他向阿三解释了几句，转头看向前面，“哟，回来了无端？……你咋身上有人的味道，碰到人类了？” 　　一个两个都是狗鼻子，嗅觉迟钝的殷无端默了。他看了看李狗带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人，想了想开口： 　　“新人？” 　　“啊，对。”李狗带像是才反应过来，同时望向旁边的男人，“介绍一下，这是……” 　　“我叫希尔，你好。” 　　对方温和的笑了笑，朝他伸出手来。他的瞳孔是蓝色的，皮肤五官和所有丧尸一样挑战人类的审美极限，因此说不上好看或者不好看。 　　殷无端瞅了他一秒，然后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握了一下就松开，“我叫殷无端，你和狗带之前认识吗？” 　　希尔似乎有些意外他的问题，愣了一秒摇了摇头：“不，只是李先生……尸很好，我今早过来的时候他在这边，顺便和我说了说这里的事。” 　　“……哦……”殷无端。 　　“怎么了小殷，你吃醋？”旁边阿三半真半假的插话，同时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听说你和小李是室友？男男朋友？别多想嘛给自己男朋友多一点信心，恋人之间要有信任哦~” 　　“不不不不是，”殷无端条件反射的否认了，同时把阿三的手从自己身上扒下去，“那个，你们出去的话需要帮忙吗？就两个尸会不会不太嚳安全？” 　　“东西不算多，两个尸也能带走，”这点希尔非常肯定，“至于安全问题，现在这个世界，谁又能保证什么呢？”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殷无端忽然说。 　　几个人都露出意外的神情，转头盯着他。 　　殷无端被六只眼睛盯得有点压力山大，顿了一秒继续说，“今早我出去的时候，在外面遇到一群人……我大概知道他们的位置、还有这附近的地形，万一靠近了，可以帮你们躲开。” 　　阿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其他两人依然是一副深思的模样。 　　“就这样吧。” 　　十几秒的安静之后，希尔忽然语气轻松的说。 　　啧，都是套路。 作者有话要说：　　到周末前日更，虽然感觉并没有几个人看【。】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六） 　　都特么是套路。 　　殷无端推了推自己背包的带子，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青年，控制不住的想。 　　作为经常被墨菲定律中标的倒霉孩子，他们在半小时前邂逅了一批等待已久的人类，然后在分头奔逃的过程中互相走丢。三分钟前躲躲藏藏往回跑的殷无端和从另一头过来的希尔碰上了，在确认两人都没有遇到李狗带之后，想了想决定继续去收集食物，顺便找人。 　　在殷无端的“记忆”里，李某人是个超级大路痴。让他自己找回去的难度，不比高级丧尸和他们在一个地方躲着的概率小。 　　“如果这次再碰上之前的情况，甩掉人后就回聚集地。”殷无端压低声音说，“再过两个小时，就是大批人类活动的时间，不要正面对上。” 　　希尔没有看他，只嗯了一声，似乎在专心的探路。 　　超市和他们聚集地的距离的确不太远，然而问题是殷无端和希尔碰头的地方并不是聚集地。而殷无端对地图的记忆能力显然并不是人人都有的，结果就是—— 　　“我找不到地方了。” 　　几分钟后，希尔看着前面的十字路口，微微皱了下眉。 　　殷无端：“……” 　　殷无端盯了他几秒，忍下揍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我来——那附近有什么标志物？” 　　“嘎。” 　　掀开超市食品区角落里的最后一个货架，殷无端几乎是趴到贴地然后伸出手，废了半天力气，才拽出最深的那包鲜肉。 　　“这下面好像没有了，等我再看看……” 　　他半嘟囔的说，声音因为距离和姿势的关系几乎听不太清。希尔的目光落在他因为趴伏的动作，被衣服衬出的挺翘的臀与收束的腰身，握着货架的手微微用力，那片金属瞬间下凹了几分。 　　然后他意识到这一点，不动声色的放松了力气：“没有的话就快出来吧，我觉得快支撑不住了。” 　　这句话的效果简直立竿见影，殷无端以比趴下去利索无数倍的动作窜出来，然后双臂一用力站直了身体。活动了一下喀吱作响的丧尸腰，他微微呼了口气，看着希尔已经把鲜肉袋装进了包里。 　　“接下来怎么办？回去还是找人？” 　　“……回去吧，”殷无端看了看时间，“这一路既没有见到尸也没闻到味儿，要么他离我们太远，要么他已经找回去了。” 　　丧尸的嗅觉比人类敏锐的多，多数丧尸能闻到十几分钟前、或者相距数百米的同类气味。虽然殷无端这方面的能力弱了点，但这一路上都没有半点李狗带的痕迹，基本可以断定他和他们并不在一路上。 　　再过半小时，差不多就到了三天来人类每天例行搜寻的时间。在这种自顾不暇、身边的人……丧尸身份成谜的情况下，殷无端并没有继续冒险寻找的准备。 　　希尔也没有表现出异议，把包往背后一搭，比他更加干脆利落的走了出去。 　　然后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怎么了？”殷无端条件反射的开口，又在下一瞬间无师自通—— 　　人类的气味，一种作为丧尸来说微妙的美味气息，从这个超市所在街道的右侧入口，隐隐传来。 　　殷无端的嗅觉并不算出色，能让他闻到味道的对象，显然已经非常接近这里。 　　殷无端反射性的看向希尔，却发现对方也正向他望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似乎都怔了一怔，然后那蓝色眼睛的主人神情一凝，仿佛在瞬间下定了什么决心。 　　下一秒他大步向他走来，按着他的胳膊就往下压。殷无端下意识想要挣扎，却没想到希尔的力气大的惊人，熟悉“咔吧”声之后，他再一次成为了广大残障人士中的一员。 　　殷无端躺平望天，不知道该挣扎还是认命。 　　然后看到完成了推人计划的希尔对他露出一个近似安抚的笑容，咔吧咔吧咔吧又是三声。 　　“……” 　　一瞬间被卸成尸棍儿的殷无端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这时他已经闻到了称得上浓郁的人味儿。 　　接着他视野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这边有人——别动！” 　　然后是希尔的声音：“等等！我是人……李配，是你吗？！” 　　那语气从小心翼翼的紧张，骤然变成带着惊喜的感叹。殷无端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闭着眼睛听外来者们的脚步声蓦然靠近： 　　“希尔？”被叫做李配的人类试探着出声，然后爆出大笑，“哈哈，竟然是你啊伙计！我还以为你们这群家伙，今后只能在做梦的时候看到了！” 　　“得了吧，你还是留着你的梦给金发辣妞，兄弟们可hold不住。”希尔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高兴，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之后，殷无端感觉到脚步声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李配有些迟疑地问： 　　“希尔，这个丧尸……是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丧尸”就是指殷无端。 　　自从眼皮被希尔合上之后，就一直没办法再睁开的殷无端，感受着不止一个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最后听到希尔叹了口气： 　　“他叫殷无端，是我作为丧尸时的‘恋人’。” 　　他的声音似乎非常压抑，“我在变回人类后，找到他，却发现他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丧尸是不会因此而死的，但他却不愿再相信现在的我；而这个样子的他，我也没办法将他恢复成人类的模样。” 　　毕竟，丧尸只要大脑不死，缺胳膊少腿并不算什么。但以人类的脆弱度而言，在这样近乎“人彘”的情况下变成人类，几乎就是立刻死亡的结果。 　　周围沉默了片刻，在这种情况下，显然这些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短短的一天两夜间，几乎每个人都经历了无数场悲欢离合。 　　而他人的安慰，总是无力的。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吗？”李配的声音显然郑重了不少，“看他的样子，你注射了针对丧尸的麻醉剂？” 　　几秒的空白，大概是希尔在点头，于是李配问： 　　“兄弟，你有固定的落脚点吗？” 　　“一切开始之后，我很快变回了人类的模样，当时加入了一个临时队伍，麻醉剂是当时分到的。然后我尝试着来找他，接下来遇到了你们——所以并没有。” 　　李配对于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也就顺理成章的提出：“要不要来我们这儿？我们的临时基地已经很有规模了，其中有一名三级异能者坐镇。” 　　“三级异能者？” 　　“也对，”李配并没有显得意外，“既然这几十个小时你多数是独自一人，不知道也很正常——你应该有异能吧？目前几乎每个恢复正常的人类都有。” 　　希尔点了点头，不过没说自己的异能是什么。 　　李配也很体谅的没有问：“关于异能等级的评判已经出来了，目前大多数是一级，能对付三只以下的普通丧尸；二级的人已经能独自应对至少十只丧尸，也是这段时间内清除丧尸病毒的主力；而三级，是目前已知的最高强者。” 　　他说到这里，神情难免透出一点自豪来，“根据目前通讯传播的消息，五名三级异能者，就能对付一只高级丧尸——那可是一百万丧尸中才能有一个的高级丧尸，而根据咱们目前的异能进度，三级依然不是能力的顶点。” 　　“三级异能者，很多吗？”希尔问。 　　“不算多，但在这座城市里，目前至少有十几名。”李配笑了笑，“听说总部——哦，就是最初人类反抗者们诞生、并消除第一批人类体内病毒的中心研究所，已经在筹备朝最近的城市进发的计划。” 　　既然是久别重逢（？）加上某人看起来无家可归，李配就顺理成章的将希尔拉入了他们的队伍。全程被闭着眼睛装尸体的殷无端感觉自己（的躯干）被横抱起来，胳膊腿不知道被叠起来塞到了哪里。然后抱着他的人朝外走去，不久后停住然后坐下了。 　　似乎是进了一个交通工具里。 　　然后他感觉到眼睛上的无形压力散去了，重新明亮起来的视线里，首先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恢复成人类模样的男人有张并不算出色、却看起来五官硬朗分明的脸，蓝色的瞳孔在深陷的眼窝里微微泛绿。有些属于东方人的细节，却更接近于西方的模样。 　　“你……您是，高级丧尸？” 　　殷无端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显然是被重新启用的地面交通——为了防止高级丧尸出逃，空中轨道已被全线封闭。而此时此刻，他们坐在一个单独的隔间，他正被希尔抱恋人一样抱在怀里。 　　如果不考虑大概放在脚下袋子里的胳膊和腿，这还是一幕有点重口的浪漫激情男男play场景的。 　　隔音不良早就是百年前的问题了，所以殷无端问的毫不犹豫。 　　——您是，高级丧尸？ 　　这个世界里的“原住民”丧尸之间，普通与高级丧尸有着绝对的等级壁垒，这似乎是刻在每个丧尸基因里的本能认知。 　　不过高级丧尸之罕见，几乎等同于人类等级社会时王族和平民之间的——普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所以对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在如今的“末世”，万一遇到了呢？ 　　这个名叫希尔的男人，且不说这个名字和这张脸是不是真的，但他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三级人类的异能还没有强到将一个人彻底变成丧尸模样的程度，但相反，以一个高级丧尸的能力，是有可能完美的伪装成人类的。 　　当然，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殷无端的思维，被希尔的动作打断了。 　　只见他嗯了一声，然后将他竖着抱起来，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配合我，等我达到目的后，能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殷无端：“……” 　　城市套路深，我想回农村。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七） 　　殷无端并不知道希尔想干毛，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某种隐隐的压力。 　　这感觉之前是没有的，显然希尔此时除掉了什么类似于屏蔽的力量，才让他察觉到丧尸间等级带来的压迫感。 　　而目前被希尔眼疾手快卸成五块、已经上了贼船的殷无端，短期内是别想轻松下来了。 　　“……是。” 　　于是殷无端也只能保持着那个外人看来非常暧昧的姿势，近乎于无奈的说。丧尸之前的等级差距是绝对的，这即意味着作为普通丧尸的殷无端，不可能反抗上位者的任何命令。 　　当然，此刻已经换掉芯子的他，大概还是能够挣扎一下的。但如果让对方知道他的丧尸身份有问题……他的脑干，估计就和四肢一样“咔嚓”一声了。 　　希尔显然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那么，你就是我的‘恋人’了。”他看着怀里这个人漆黑的眼睛，想了想突然补充说，“其实我对你有种熟悉感，没准在成为丧尸之前，我们确实是一对？”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殷无端默默地把磨牙声咽回去，最后还是没忍住：“被打一针不就知道了。” 　　虽然如今地面交通的被使用率已经越来越低，但重新利用起来之后，它的运行速度也不算太慢。 　　在隔间的门打开之前，殷无端已经自动闭上眼睛继续装尸体。然后他听到应该是队伍里一个男人过来叫他们的声音，接着被希尔抱着站起来，开始向着未知的目的地走去。 　　说起来，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仿佛有点熟悉？ 　　殷无端差点没控制住睁开眼睛验证一下，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得不说希尔抱得非常稳，在数分钟轻微的晃荡间他差点真的睡着。直到身体被放在一个平面上，青年才猛地回过神来。 　　然后他听到希尔在和其他人说话，同时自己身上被盖上了应该是被子的东西。 　　“……这边住房不算宽裕，不过也能勉强应付。加上你们情况特殊，这个单人间虽然小了点儿，但至少是个私人空间。” 　　还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李配那队人里的。 　　“哪里，能被安排在这里，已经比想象中好太多倍了。”希尔很客气的道谢，然后听对方又开始说话。 　　这下殷无端觉得更熟悉了，甚至于熟悉的让他有种……怪异的感觉。对方又交代了两句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殷无端总觉得他似乎不想离开。 　　但希尔并没有任何留人在这里的意思，到后来索性委婉的表达了自己此时非常想和“恋人”独处的想法。再拖下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最后那个人也只能开口道别。 　　而殷无端也在这个过程中，成功的将声音和人对上了。他第一反应是抽了下嘴角，随后却产生了疑问： 　　“他”怎么会在这里？ 　　按理来说，每个平行世界之间，的确可能存在外在容貌、甚至性格都几乎一样的人，但也只是一定程度上的相似而已。他们总会有些区别的，或许是家庭背景，或许是某段人生变化造成的经历差异，最终将衍化为——两个世界中，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所以脸和声音的相似并不算什么，但这个人的反应，显然不像是正常的陌生人之间应该有的。 　　就像是，他认识希尔？又或者是…… 　　他认识殷无端，现在的殷无端。 　　“久等了吧，宝贝儿。” 　　还在闭着眼睛出神的殷无端，被耳边骤然响起的“宝贝儿”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睁眼看向走回床边的希尔。 　　“开个玩笑而已。男人太无趣的话，可是会很难找到男朋友的。” 　　身边的床往下一陷，希尔在殷无端旁边坐下了。然后拄着下巴放低身体，饶有兴趣一样仔细盯着他看。 　　和之前那副温和沉稳的模样，简直八杆子打不着。 　　殷无端：“……你干嘛？” 　　希尔没回答。 　　那种视【哔——】一样毫不遮掩无孔不入极具穿透力的目光，透过那双蓝绿色的瞳孔洞穿殷无端的身体，仿佛要把他的衣服扒光，然后浑身上下不可描述一遍。殷无端被对方的目光盯得渐渐有点发毛，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喂……” 　　“仔细看的话，其实你长的……相当有前途。” 　　沉默了很久的希尔，忽然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 　　殷无端：“？？？”黑人问号？ 　　“人类有种说法，叫美人在骨不在皮。三庭五眼外加四高三低，看骨头的轮廓很接近黄金比例。”希尔越看越惊奇，“没想到啊，小哥你如果能变成人类的样子，一定是个美人脸。虽然不知道是哪种风格的，但十分满分的话九分半是没错了……” 　　殷无端：“……” 　　他深深的与希尔对视，特别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忘吃药了？ 　　这哪像是高级丧尸的样子？虽然说丧尸等级和性格为人什么的并没有直接关系，但这样还是…… 　　如果说非要有个具体的感想，大概是人类对于“传说中”的存在的本能美化，括弧，无论对方是什么品种，都在这一刻经历了第不知多少次的完全破灭。 　　不过，那种无奈和失落感并没有持续太久：首先，殷无端和这家伙毕竟不熟；其次，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破灭了。 　　于是几秒的对视之后，冷静下来的殷无端决定忽视对方那没啥营养的话，换了个开头： 　　“你打算让我保持这样的‘现状’多久？” 　　他所说的现状，自然是指如今疑似人彘——尸彘的状态。 　　“放心，不会很久的。”希尔说了等于没说的回答，然后反问一句，“怎么，有事？” 　　“我比较喜欢四肢俱全的自己。”殷无端委婉的说。 　　“好巧，我也喜欢。”希尔笑着回答。 　　两个人并没能在一起呆太久，很快希尔就被人叫走了——说是新人初到基地的，需要去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并且和几个管理人员见面。 　　后者显然是因为他和李配认识，才有这样的待遇。 　　于是殷无端被独自留在安静的房间里，因为身体尴尬的情况，只能安静的躺着想事情。还好这种状态他并不陌生，也不会让他觉得焦虑或者不安。 　　直到他感觉到一点异样，于是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对上一个刚刚从虚空中成为实体的人，低头看过来的眼睛。 　　对视三秒，殷无端眯起了眼睛。 　　对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沐阳。” 　　看着后者的反应，前者非常笃定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沐阳，殷无端前任吴绿的现任（严肃 不过他很快就不是了（啥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九） 　　殷无端并不熟悉沐阳。 　　自从他和吴绿闹翻之后，他几乎彻底屏蔽掉了对方的一切消息，更别说是否新交了男朋友这种比较私密的问题。 　　要不是那次沐阳哭唧唧找上门，估计他们再次见面，就是在Retsnom公司门外站同一排的时候。 　　所以对于沐阳其人，殷无端还是有“一定”的印象的——就男生来说并不算高的、不知道有没有一米七的身高，纤细的身形与精致的脸庞，对穿衣打扮很有心得，外形显然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并不难看出，这是一个从小受到家庭精心照料的男孩子。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陆九专门强调过：虽然概率并不高，但同一个世界里除了长相一样的本世界“土著”，也可能出现不止一个、占据本世界自己身体的“跨越者”。 　　他们大多是被如今依然不算稳定的空间影响，却幸运的没有迷失在维度乱流中，成功来到同维的平行世界。但这样的人最多只会以为自己穿越了，对物怪或异维生物的存在一无所知。 　　只有非常低的概率，才会遇到和商邪一样，带着目的进入平行世界的物怪，以及其他相关人员。 　　“当然，”那时陆九补充说，“我们（他和苏敏）和你们的目的地不同，所以是不可能在同一个世界相遇的。” 　　殷无端差点没回一句，太好了。 　　所以他并没有会在这里遇到“老乡”的想法，直到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而声音的主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面前的青年有一张和他印象中的沐阳一样的脸，甚至化着相同的日常妆。当然这并不是殷无端产生怀疑的理由，而是不久之前——在他闭着眼睛装昏迷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和希尔搭话的声音，就是沐阳的。 　　按照Retsnom公司给出的资料，这个世界的殷无端和沐阳认识的概率几乎为零。当时沐阳遮遮掩掩的怪异态度，显然更不是因为希尔，那么就很可疑、却也很明显了。 　　而此时此刻，这个男孩看着殷无端的眼神，让他知道自己没猜错。 　　他是和殷无端同一个世界的、一起进入Retsnom公司的沐阳。 　　那么问题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身体的异能是瞬间移动？”他没法起身，只好就这么躺着问，“吴绿也在？” 　　在问题出口的瞬间，殷无端的脑中掠过无数种可能，又一一搁置下来。 　　因为他看到沐阳那双黑亮的圆眼睛，忽然浮起薄薄的一层水雾。然后他哽咽了一声，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 　　殷无端：“……？？？” 　　只见那漂亮的男孩子用纸捂住了眼睛，呜了一声后将声音咽了下去。等情绪终于平复，他看着殷无端一脸的懵逼+黑人问号，又抽了下鼻子： 　　“对、对不起啊，我有点没克制住……” 　　“……没没没没事！” 　　关键时刻，在近乎于惊吓的情况下，人类强大的潜能发挥了效果。让殷无端只依靠腰腿的力量，硬生生从躺的状态变成了坐。 　　沐阳的眼圈还有点红，不过脸上的妆显然是完美防污染的，一点要掉的痕迹都没有。他看着殷无端沉默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蹲在地上： 　　“我，被……叫李配的物怪，那、那个了……” 　　啥？ 　　他一脸想说又说不出来，吞吞吐吐憋得耳朵都红了，磕巴半天才：“就是、他们说，叫‘标记’什么的。吴绿他还不知道，我瞒着他，我不想和物怪在一起。” 　　殷无端看着对方说话说得颠三倒四，半天终于听到“标记”这个词。顿时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更加吊着了——毕竟看他的反应，他还以为这只不光是被标记了= =。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更加严峻：为什么沐阳也被标记了？吴绿呢？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被标记吗？ 　　“吴绿？”听到殷无端的发问，沐阳更伤心了，“他不知道啊……” 　　“停。”眼看着他又要开始哭，殷无端故意绷紧了脸，“希尔可能会很快回来，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你过来找我，不是为了在我面前哭吧？” 　　大概是他的反应很好的起到了震慑作用，沐阳猛地打了个嗝，又一次冷静下来：“嗯、不是。我来找你……”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是刚才情绪过激而差点失态，“是这样的……吴绿去上厕所来着，然后我在等他，然后、然后就——”他看起来又想要哭，但殷无端此时的表情看起来肥常可怕，几乎被是吓得冷静了，“然后他说这是标记，说对不起他没控制住，但现在没办法。他标记了我，本能没法让我和他分开，否则他会做出失控的事……不好的事。” 　　“我说你怎么能这样啊，我有男朋友的，他说我也不想。最后我问他标记能去掉吗，他说十天后就可以，然后又说有个办法可以不让我男朋友发现，又能不发生对不起我男朋友的事。” 　　这微妙的转折和结果，让殷无端微微皱眉：“办法？” 　　“就是，就是这个地方。”随着说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沐阳似乎也渐渐冷静下来：“他带着我在公司里转了一圈，看了好多东西，关于物怪的——之前我和吴绿只看了一点而已。然后他要我和他来这个世界，说在这里他没法改变人设，不会对我乱来……” 　　“……” 　　真的，特么，全是套路。 　　殷无端看着对方翕动的嘴唇，脑中缓缓冒出了，这么几个字。 　　希尔回来的时候，看到某只丧尸依然躺在床上，却朝着和门口相反的方向。 　　他似乎在投入的思考着什么，甚至于没有听到他开门的声音。 　　“殷无端？” 　　男人莫名感受到一种被漠视的不悦，虽然他知道这完全是错觉。但那感觉还是让他叫出对方的名字，于是床上的青年闻声看了过来。 　　希尔愣了一秒。 　　因为就在他转头过来的一瞬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些尚未褪去的、残留的情绪。那就像是冰冷的海，海面上波涛汹涌潮涨潮落，依然无法动摇水下那个寂静而暗藏杀机的世界。 　　但那仿佛依然是错觉，因为看向他的青年眨了眨眼，然后打了个呵欠。这个表情在那张丧尸特有的干枯脸皮上，就像一副千年树妖版的呐喊： 　　“你去哪里了这么久，我都睡一觉了。” 　　殷无端说完这句话愣了愣，感觉哪里不太对。 　　然后他看到希尔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几步走到床边坐下，顺手捋了捋他发质不错的刘海：“让你久等了。” 　　殷无端：“……” 　　殷无端终于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了——这种对话，这种情况，活似老婆在家苦等外出应酬的老公，终于见到人后忍不住抱怨。 　　“呵呵。”于是他说，同时坚定的把某只咸猪手拿开。 　　希尔也没有在意他的态度，甚至于他们双方都知道，如果不是此时太过明显的强弱差距，殷无端绝不会只是“呵呵”一句而已。 　　“刚才我去见了一些人，他们提到了，关于你——” 　　再次开口的时候，希尔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铺垫，直奔殷无端身上，“我们都知道，强行折断后放置时间过久的肢体，靠自愈功能拼接起来有一定难度，但加上粘合药剂就不是那么困难了。现在人类占据了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区，丧尸已经很难找到没有被控制起来的药物，但基地里还是保存了不少。” 　　殷无端眨眨眼：“你要让我变成人？”怎么可能。 　　希尔却没有说想或不想，而是状似随意地问他：“你想变成人吗？” 　　“当然不。”这个回答才是正确的。 　　几秒的沉默，最后殷无端像是抑制不住好奇心，试探着开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人类的丧尸，会反过来、对付曾经的同伴呢？” 　　这大概是目前每一个依然存活着的、在最后挣扎的丧尸内心的疑问，甚至有一部分心里已然有所猜测。但他们或许是不敢验证，或许仅仅是习惯了如今的生活状态——即使这状态已经被毁的七零八落——或许有其他的执念。这一切都让他们成为最后的负隅顽抗者，就如同那些丧尸末世的影视作品中的普通人，在绝境中挣扎着求生。 　　求生，或许以人类的角度，反而是求死吧—— 　　以冰冷的，凝固的，死亡的形态。 　　“我也是丧尸，怎么知道为什么。”希尔耸了耸肩，“是不是我现在人类的样子，让你忘记了这一点？” 　　显然，这是不愿告诉他的意思了。 　　殷无端也没有感到失望，这本来就是种随意的试探。他看着被子想了几秒，决定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不想变成人，但可能吗？如果照你的说法，我很快就要‘被’人化了吧。” 　　几秒的沉默，殷无端能感觉到对方在看着他，但他始终眼观鼻鼻观被子。就像经过了一场漫长缄默的对峙之后，希尔忽然缓缓出了口气： 　　“放心，我的能力，可以用在你身上。” 　　——他的能力，表面上看，至少能够改变外在形态的能力，不仅仅局限于自己。 　　——那么，人类，或者丧尸之中，还有多少同类的外皮之下，披着异类的皮囊？ 　　殷无端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 　　“那就好。” 　　希尔，或者说，这个名字下面真正的那个人类或者丧尸。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忽然觉得沐阳好萌啊啊啊（冷静） 后面两天不更，周四继续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十） 　　基地方面的动作非常快，或者说在正常情况下，没人会愿意自家内院里，有那么一只作为不稳定因素的丧尸。 　　即使这只丧尸被卸了胳膊还看管了起来，也不行。 　　于是第二天早上，被“唤醒”的殷无端看着希尔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他很快就能被人化了。然后他意思意思挣扎、咆哮、难以置信了一番，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出去看门，只留下拿着粘合剂和“疫苗”（人类体嚳液析出剂）的希尔，提着装有他四肢的袋子过来。 　　“乖，很快就结束了。”他状似温柔的安抚说。 　　殷无端瞪了他一眼。 　　其实他挺庆幸这些人的高效率，至少这样他不用咸鱼瘫在这里好几天。 　　四肢重接时并没有什么感觉，就像当时掉下来的头被李狗带拼回去一样。 　　初步的拼接完成后，希尔翻来覆去摆弄着殷无端的身体，轻松的无视掉他微弱的反抗，好像摆弄一个新做好的娃娃。 　　殷无端就算不爽，也只能任由对方检查，生怕他力气大一点，再来一次“咔吧”。 　　最后希尔终于点头，就像屠宰场负责人审核完一批满意的猪肉：“那么接下来，闭上眼睛。可能有点不舒服，忍忍。” 　　殷无端：“……？？？” 　　好像哪里不对。 　　然而并没有什么多想的时间，希尔的话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顺口告知。就像殷无端上次莫名其妙的被闭眼一样，直到视线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才消化掉对方刚才的话。 　　然后他就昏过去了，没能做出任何反抗或者反应。 　　意识在黑暗中沉沉浮浮，仿佛回归最初的母体，又像是当时跨越空间时感觉的重临。他在一片黑暗中安静的向着不知名的地方飘荡，渐渐看到了光。 　　然后光线由虚转实，露出一个空旷的、干净的、反射着冰冷金属色泽的房间。 　　房间非常的熟悉，就像一个人熟悉每天晨起的生物闹铃，或者早餐奶咖的浓香。从地面到天花板都严丝合缝的覆盖了A+级别的固护材料，在这样充满冷厉与毫无人气的环境中，那角落里唯一的一张床，就显得极为格格不入了。 　　何况那床实在很大，几乎能让三个人并排躺在上面打滚。 　　在珍珠色的床单上，一层柔软的布料被重量印出凌乱的褶皱，皱纹尽头是压在上面玉一样泛白的脚背。而脚面与露出的小腿处，星星点点指甲盖大小的紫红痕迹无比显眼，数量多的几乎有种饱受凌嚳虐的残缺感。 　　身体有异样的感觉，无关疼痛，而是从内部、难以启齿的深处传来的。 　　不能动，否则会有东西流出来，弄脏被单会很麻烦…… 　　他的脑中似乎模糊的闪过一个念头，同时却听到自己正在说着与此毫无关系的内容。声音轻的如同在安静的阅览室念一首诗，却只有死记硬背课文那样干硬的语调： 　　“第一，绝对遵守……” 　　殷无端猛地睁开了眼，一双蓝绿色的瞳孔近在咫尺。 　　“……” 　　“……” 　　他大脑空白的和眼睛的主人对视了几秒，失去意识前的一切才浮了上来—— 　　这个自称“希尔”的家伙，刚才正要用他的能力，让自己保持丧尸的身份，只出现被“人化”的外在假象。 　　然后殷无端就昏过去了。 　　“你，劳驾后退点？” 　　殷无端小心翼翼又有些困难的蠕动嘴唇，毕竟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到说话的动作大一点，就能嘴对嘴贴在一起。 　　近到殷无端能够透过对方的瞳孔，看到自己的影子……咦？ 　　他眨了眨眼，虽然透过眼球反光出的影像很模糊，但人脸和丧尸脸的区别实在太明显了—— 　　“成功了？” 　　眼前兀得一亮，是眼前的“遮光物”终于退开。殷无端随着对方的动作坐起来，就和大部分人一样，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 　　肤色偏白，五指不长不短，除去没有茧之外，一双非典型的普通宅男的手。 　　然后他又捏了把自己的脸肉，正常的人类皮肤的感觉，而不是丧尸那种难以形容的手感。 　　感觉应该是成功了？他想，抬头正想说声谢谢，却看到希尔严肃、甚至称得上锋利的神色： 　　“殷无端。” 　　“？” 　　“第一批人类觉醒、人化刚刚开始的时候，你在哪里、有谁在旁边？” 　　“……” 　　李狗带有问题。 　　殷无端没想到，在这个不断生出波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以至于他快要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的时候，一个新的惊雷带着一串儿火花，直接落进本就翻搅起伏的水中。 　　他被这个消息震得恍恍惚惚，盯着希尔手里那个只有指节长度的东西：“你是说，这是从我‘身体里’取出来的？” 　　那是个人形模样的偶，个头虽小却非常精致——“他”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色长袖睡袍，袍脚的长度刚到小腿，露出连手脚趾都清晰雕出的手脚。娃娃的头发是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丝，看起来和人类的头发差不多，长至及腰，在发尾处用同样材质的线扎住了。 　　那张脸没有刻出五官，一片空白的朝向看着他的两个人，让人无故生出一种毛骨损然的感觉。 　　“这个人偶的身上，有异能的痕迹。”希尔说，“我在对你使用异能的时候，感觉到你腹部位置的干扰源，就把它取了出来，毁了里面的力量。” 　　“这是、这有什么用？” 　　殷无端觉得嘴巴有点干，毕竟想象一下这么一个东西在自己身体里放了很久，哪怕现在的身体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也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简单的说，这是一个无线人偶。被它植入的对象，会百分之百被异能拥有者随时控制——在他需要的时候。而即使他没有操控对方，也会二十四小时接收到对方身边的一切信息——声音、图像甚至感官，就像他就是那个人一样。” 　　殷无端：“……” 　　他想起李狗带的模样，那个从刚刚睁开眼睛开始，闯进自己所在房间的男人……丧尸。 　　看起来有些莽撞，却是这个世界“殷无端”朋友的人。 　　意外吗？诧异吗？ 　　没有。 　　反而是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始终如影随形的悬空和距离感。突然消失了。仿佛终于找到了真实的基点，甚至产生了一种“原来如此”的坦然。 　　“李狗带也是高级丧尸？”他抬头看着几步外的男人，在那个“也”字上微微加重了音，“或者说，你真的是吗？” 　　在“末世”降临之前，拥有异能的只有一种存在——高级丧尸。因此李狗带的身份毋庸置疑，虽然殷无端此时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一起行动。 　　但根据之前那些资料，这个城市的高级丧尸不超过五名，并且基本不会直接出现在普通丧尸面前。在之前在丧尸聚集地他也听其他丧尸说过，有两名在最初的基地里，就已经被第一批苏醒的人类“搞定”了。 　　所以只剩下两个，或者最多三个。 　　所有人都在找他们，无论是寻求领袖与庇护的低级丧尸，或者目的相反的人类。但他们就像约好了一样集体隐匿了踪迹，连根毛都没见过。 　　……不，如果李狗带或者眼前这货真的是丧尸的话，那么他已经有幸撞到两个了。 　　但希尔真的是高级丧尸吗？ 　　关于这个问题，殷无端已经忍了一路：这个家伙对他的态度实在很奇怪。 　　虽然从见面到现在，“希尔”和“殷无端”看起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但前者的表现非常可疑。从最初的卸胳膊到假装情侣，按照希尔的能力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他偏偏这么做了。 　　更何况随之而来的很多小动作，如果说肢体语言反映一个人的潜意识，那么这个家伙从头到尾都在说一件事： 　　他认识他，并且是带着脖子以下不可描写那种倾向的认识。 　　所谓的巧合或者即视感，往往背后有被忽视了的必然因素。考虑到自己来这个世界的原因，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殷无端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这个自称希尔的家伙，就是当初见面就啃了他一口并且差点扒裤子的某只物怪。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装逼？ 　　然后他发现，自己体内被放了个全感型监视器。 　　“李狗带也是高级丧尸？你是吗？” 　　对于殷无端的问题，希尔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他可以说是认真的和他对视了几秒，就在殷无端以为对方会回答他的时候，却得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复： 　　“你知道吗，高级丧尸之间，可以通过吞噬来获得对方的能力，使自己变得更强。” 　　“……？？？” 　　“但这只是理论上，毕竟高级丧尸的能力相差无几。一般情况下除非生死相搏，否则绝对没有办法使一方被削弱到可以被另一方吞噬的地步——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最大的可能，是被第三方渔翁得利。” 　　等等大兄弟你在说什么？ 　　殷无端不知道希尔为什么忽然换了话题，但他本来想问出口的话，却因为看到眼前的情况，而生生咽了下去—— 　　青年的身影忽然开始变淡，就像一块冰在阳光下融化的过程。而他却只是看着他，在彻底消失之前，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有一条至今没有被验证的推测，一直被秘密的封存起来：能够吞噬多位高级丧尸，并且活下来的那个，各方面能力都会得到绝对的提升。然后，就能进化为凌驾于一切丧尸之上的——王。” 　　下一秒，殷无端听到门被从外面打开的声音。而嘈杂的人声瞬间冲破隔音良好的墙壁，涌入他的耳朵： 　　“出来！真正的‘希尔’已经死了，你到底是……你、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殷无端：等等场景转换要不要这么快完全反应不过来—— 掉马的某人：你行的你可以的。 ps：末世必备装逼利器：丧尸王。不过在这个不一样的末世咱大概也会玩儿点不一样的吧XD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十一） 　　门外是数分钟之前抱团扎堆在屋子里的人，在“希尔”开始进行人化活动之后，他们就暂时退到外面去等了。 　　而此时此刻，为首也是刚才开口的人——李配，和房间里全然陌生的青年四目相对。在长达半分钟的二脸懵逼后，后者忽然后退了半步： 　　“你你你你们……谁啊？” 　　孤身一尸和一群人对上的瞬间，殷无端的大脑前所未有的飞速运转起来。 　　希尔、李配、沐阳、李狗带的面孔在意识中一一闪过，从希尔见到李配后的情况半秒间完整的过了一遍，然后他后退了一步，半惊半疑的出声： 　　“你你你你们……谁啊？” 　　李配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几秒后那有些意外的表情才从脸上消失。然后他用一种揣测与质疑的目光，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殷无端。 　　于是场面出现了短暂的沉寂，直到殷无端像是撑不住先出声：“这、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人”字让李配的神色微动，片刻后他沉声道：“这里是3号临时基地，你是被一个自称‘希尔’的人带过来的。” 　　“希尔？”殷无端露出了标准的亿脸茫然表情。 　　李配微微皱眉：“你不认识他？那你记得你是怎么过来的吗？” 　　殷无端理所当然的摇头：“我之前和同事一起寻找落单的丧尸，不小心走散了。然后……好像是去超市找物资，后来……后来……” 　　他皱起眉，露出一个努力回忆而没能成功的复杂表情。 　　“抱歉我，不记得了，”最后他说，然后重新问出之前的问题，“请问我为什么会在这？你们是基地的成员？” 　　李配看了他几秒，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殷无端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他赌赢了。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颠倒的末世世界，最初作为居民的“丧尸”，其实最初就是人类。虽然不知道过去（或许是很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一次常规意义上的末世起源，出现了能够感染人类的丧尸。 　　与大多数末世相关作品不同的是，这场末世之争的胜利者，是丧尸。 　　然后这些丧尸被给予了人类的神智，却失去了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或许高级丧尸知道所谓的真相，或许这一切就是他们策划出来的。总之，那些普通的丧尸民众们，从此生活在全然虚假的历史和谎言之中。 　　直到不久之前的实验事故，或许是天道轮回的报应，又或者有心人刻意为之。一夜之间，以死亡的模样生活了几百几千年的人类重获新生，并且——找回了他们生而为人时的记忆。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至少是一部分的真相。 　　“你真的不认识希尔？” 　　虽然已经听殷无端这么说了，但李配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所以又问了一遍。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他在青年疑惑的目光下，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他是我的同学——不是作为丧尸的时候，而是作为人的时候。昨天我们在一家超市遇到了，他看上去是人类的样子，记忆什么的也都能对的上。当时他抱着一个失去意识的、被卸掉四肢的丧尸，说是他身为丧尸时的恋人。” 　　在殷无端堪称惊悚的眼神中，李配肯定的点点头：“那个‘丧尸’是你。” 　　“不可能！”殷无端看起来出离愤怒，“老子是活生生的人好吗，你看我全身上下哪里像丧尸了！我还能想起来当初我和隔壁班上的妹子聊天，聊了两句她忽然由人变尸扑了过来，卧槽简直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好吗！” 　　他的反应有些激烈，但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事实上，在如今的人类基地里，怀疑某个人是丧尸，就和人类社会时怀疑某个人是间谍一样。殷无端并不是反应最大的，有人被指控后甚至扑过去揍人或者拿起刀子往自己身上捅，生怕捅不出血来证明自身的清白。 　　“抱歉，我只是阐述之前发生的事。”李配往前走了一步，用这个动作表示安抚，“实际上，就在几分钟前，有人从几条街外的家属楼里，发现了‘希尔’的尸体——已确认死亡。” 　　这件事对李配来说，大概是个不小的刺激。毕竟希尔是他的朋友，这一茬又一茬的变故简直让人怀疑人生：“核对身份的时候，没人想到会和一个登记在基地中的‘活人’对上。但……死人是不会说谎的，那么骗子只能是另一个。” 　　他看向殷无端：“所以现在请告诉我，你恢复意识之后，看到了什么？——为什么那个假冒的‘希尔’，不在房间里？” 　　“我看见了一个人，”想了想，殷无端决定说一部分实话，“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他就消失了——然后你们冲了进来。” 　　“消失？”李配没想到这个答案，微微扬起了眉毛。 　　殷无端坦然的回视。 　　实际上，相对于殷无端早已揣测许久的“世界观”，希尔突然的消失，那一刻让他也措手不及。 　　但他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这个人绝对和商邪有关。或许是分嚳身，或者是障目的幻象，或许是其他特殊的能力。 　　而他的消失，十有八嚳九是出现了意外——就看他消失之前，几乎是蹦豆子一样说出来的一大段话。 　　那“意外”究竟是什么，就算殷无端脑洞再大，也没法凭空猜出来。 　　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殷无端想到那个被李狗带放在自己身上的监视器，想起希尔在最后强调的“丧尸王”，最后将目光瞥见了看起来是普通人的李配，以及更远处的门外，在人群中盯着他的沐阳。 　　【“我，被……叫李配的物怪，那、那个了……”】 　　【“他带着我在公司里转了一圈，看了好多东西，关于物怪的——之前我和吴绿只看了一点而已。然后他要我和他来这个世界，说在这里他没法改变人设，不会对我乱来……”】 　　他想起当时沐阳说的话，以及更早之前，还在他们的世界里，名叫陆九的物怪看起来毫无破绽的要挟： 　　【“因为某种原因，我需要一个在三天之内，进入某个平行世界的机会。实话实说，我本来已经打算偷渡了，但商邪和你的这个意外……是我决不能放过的机会。”】 　　苏敏，吴绿，沐阳。 　　他在这次活动中一共就认识这么几个人，几乎都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和一名物怪扯上了暧昧的“标记与被标记”关系。 　　并且以不同的借口或理由，在同一刻进入某个需要修正的平行世界。 　　是巧合吗？或者…… 　　殷无端想起自己之前天马行空的脑内，如果说之前他并不担心参与者们的……碧玉破瓜问题，那么从现在开始，他不得不怀疑—— 　　这群物怪，对于他们这四十八名参观者，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是有“图谋”的。 　　有点方。 　　脖子上那个早就不存在的咬痕，又一次产生了幻觉般的疼与微痒。随之而来对自己某个部位安危的忧虑感，让殷无端出神了片刻。 　　他不是喜欢用阿Q精神自我安慰的人，就像他知道陆九说的所谓“Mark”绝非玩笑。当初商邪带给他的窒息与战栗此刻回忆起来依然无比鲜明，后来他想想也能猜到，当时如果不是陆九及时出现，自己当时可能就要被扒衣见君碧血银枪了。 　　但是，陆九怎么出现的那么“及时”呢？ 　　那种濒危一刻死里逃生的感觉，加上随之而来的海量与“物怪”相关的信息，当时成功死机了他的思维反应模块。就像陆九对苏敏的“威胁”，或者沐阳所说吴绿的“冲动”，都在当时牢牢把控了他们的弱点。 　　而进入这个世界后，就算他终于感受到当时的种种异常，也无能无力。 　　只能顺着那个未知的剧本，继续一步步试探着走下去。 　　……对吗？ 　　殷无端短暂的出神，在其他人看起来，就像是在回答完李配的问题后，因为对现况的不安或茫然而陷入沉默。 　　这样子反而让在场的大多数人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同情心，设身处地的想象一下，一睁眼就被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一股脑儿灌进来，换谁谁都得懵逼。加上殷无端之前说的话基本找不到漏洞，于是李配最后试探着说： 　　“那么，你愿意加入我们的基地吗？或者我们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同事。” 　　毕竟，刚才殷无端给出的说法，他们显然并没有加入什么基地——也许是那时还没来得及。 　　于是殷某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苦笑一声：“我现在孤身一个，你们如果愿意留下我，高兴还来不及——关于我的同事，他叫沐阳，水木沐朝阳的阳，做丧尸时是个自由职业者，我认识他这几年一直是写男男小说的。” 　　李配：“……” 　　藏在人群里的沐阳：“……”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大量例证，一本正经的考量菊花不保的可能性# 结论：果然要菊花不保了（咦）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十二） 　　“沐、阳？” 　　“什么，是沐阳？” 　　本来正在吃瓜围观的路人们，没料到一块瓜皮嗖地朝着他们飞了过来，分分钟被糊了一脸猝不及防。 　　其中最反应不及的大概还是膝盖剧痛的沐阳，在他消化掉殷无端的话之前，就已经被自发让位外加推推搡搡的父老乡亲们怼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正好对上站在右边二十度较远位置的殷无端，以及左边四十度较近位置的李配。 　　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沐阳，真的是你？” 　　三秒之后，殷无端毫不犹豫的打破了该稳固图形。他三两步冲到沐阳面前，盯着对方上下扫描一遍后，哈哈哈的说原来你到这里来了没事就好巴拉巴拉。 　　沐小可怜懵逼的任他磋磨，足足半分钟后才在殷话痨的瞪视中扯了扯嘴角，以一种身体被掏空的声音虚弱道： 　　“无、无端啊……那天走散后我被李配救了找不到你还好你没事巴拉巴拉。” 　　两个人在父老乡亲面前上演起感天动地的重逢大戏，将几步外的李配彻底当成了空气。后者忍了半分钟又半分钟又半分钟，终于忍无可忍打断这场看似温馨，实际上一方血腥逼视另一方瑟瑟发抖的交谈： 　　“咳，有什么话你们可以等会继续说，我们最好先查明希尔的问题——既然殷无端你的确不知情的话，先换个住处吧。这里毕竟住过那个假‘希尔’，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殷无端没有异议：“好。” 　　围观的众人渐渐散去，殷无端在基地中另一个人的带领下前往新的住所，沐阳则被霸道地主李配留了下来。 　　带路的妹子是个二十来岁的单马尾，看向殷无端的眼神有些难以掩饰的好奇。可惜后者此时没有多余的心力和她闲谈，而是再一次思考起目前的情况。 　　当初沐阳来找他的时候，说出了物怪李配“标记”他并一同进入这个世界，需要共同完成任务的事。后来由于希尔回来了，两人只能匆匆告别，然后各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所以当时殷无端得到的信息是，这个世界有两只物怪——商邪和李配。 　　而他们显然不是合作的关系。 　　这一点很好解释，如果商邪和李配是友好合作共进的关系，比如说作为人类一方消灭丧尸还我河山，或者作为丧尸一方收复失地重振山河，那么他们大可以在最初就接上头，然后一起朝这个目标努力。可事实是两人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想尽办法向对方隐瞒自己的身份。 　　——看到那个所谓的无线人偶时，殷无端就明白了这点。 　　如果说那人偶起的是随身监视器的功能，那么其主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掌握某个必然会和殷无端接触的对象—— 　　除了某只和自己绑定的物怪，他实在没法想到第二个可能。 　　那么可以得出结论：商邪和李配是敌对关系。 　　结合目前的世界背景，如果说丧尸和人类的争斗造成了这个世界的紊乱，让它恢复稳定的方法，大概是消灭矛盾：要么一方成功帮助人类消灭丧尸还我旧日河山，要么另一方让丧尸收复失地重振今夕山河。 　　虽然目前看起来，疑似商邪的希尔是尸非人，而李配是人非尸。可“希尔”消失前的那番话，以及“李狗带”的存在，却让这个结论在殷无端心里打了个滚儿，最终指向了相反的方向： 　　如果说希尔是商邪的“分嚳身”，或者说差不多的东西。那么有没有可能，在他身上安装实时监控的李狗带，是李配的分嚳身？ 　　毕竟，这样才公平。 　　以及——我就说嘛这么挫的名字怎么可能是正常父母起的这都什么居心果然有古怪…… 　　BY试图事后诸葛亮的某人 　　“就是这间了。听说你和沐阳是朋友，他和李配住在这里，刚刚加了个床位。” 　　带路的姑娘在拐过两个弯后停下了脚步，正面向一扇陌生的门。她刷卡开门然后转向殷无端，用颜艺脸完美的表达了“都是汉子住的地方我就不进去了”的意思。 　　殷无端说了声谢谢，看着对方摆摆手后离开。 　　这会儿沐阳和李配正在处理希尔的问题，这间房里当然并没有人。因为目前住房问题尚未解决，大部分住地人口稠密，这双人房并不比之前的单人间宽敞多少。何况此时床从二变三，几乎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不会久居。 　　这片住房之前是比较平价的旅馆，因此即使大小不同，整体装潢都差不多。殷无端扫过一圈，和之前他只和某人一起住了一晚的单间比起来，这里唯一的区别就是阳台上两三盆摆花。 　　装饰用的？区别待遇啊。 　　他打量着这间碍于面积，并不能表现出暂居人多少特点的房间，一边思维发散的乱想，一边把自己的身份代码输了进去。 　　扫描口传出“滴”的一声，人口档案由红转绿，意味着由尸变人。从这一刻开始，他将彻底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这基地里。 　　虽然实际上，只是披了一层不知道持续时间多久的，名为异能的人皮。 　　之后的七十二小时，殷无端在有规律的吃饭睡觉（外出）射丧尸中度过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负隅顽抗的丧尸被变回了人类。让殷无端有些意外又不算意外的是，其中包括了当初他和李狗带暂住的丧尸聚集地。 　　那是第三天的上午，基地里传出消息说又发现了一个新的丧尸聚集地，并成功将其中的大部分丧尸变回了人类。而在那批上传示众的身份资料中，殷无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阿三。 　　当时在避难所里，担任队长一职的阿三。 　　变成人的阿三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干练利落的作风依然和当初一样。只是立场转变后再次相见，两个人多少有了点物是人非或者久别重逢的感觉。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久。 　　殷无端从阿三那里，得到了李狗带“意外死亡”的消息。 　　而那个时间，和希尔取出无线人偶、忽然消失的时间，基本保持一致。 　　“当时的……丧尸里，他是抵抗的特别强烈的几个之一。”以人类的身份说起曾经的丧尸同伴，阿三的神情难免有些复杂，“那种混乱的情况下，没有谁能时刻关注其他人的情况。我们是在彻底结束后，才发现他……大脑已经无法修复了。” 　　两人都保持了几秒的沉默，片刻后阿三似乎想起眼前小伙和李狗带的“室友”关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会记得他的。” 　　她话锋一转：“说点让人振奋的事吧，我们去登记身份时看到了全城的人口身份记录，目前只有不到一千人还未登记——也就是说，隐匿起来的丧尸只剩几百个，而且按照目前搜索的情况，大概只有两个比较大的地点最有可能。”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意味着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区域，都已经成为人类的势力范围。如果商邪的确是人类的话，几乎等于他们这边已然胜券在握了。 　　但是，一丝微妙的不安划过了殷无端的意识：为什么李配依然毫无动静？ 　　“听说中央研究所组织了一次集体行动，所有聚集地调派三分之一的人手，集中前往这两地进行搜查。”阿三最后看向他，“小殷，你会去吗？” 　　殷无端想了想：“我去问问我的同伴吧。” 　　自从李沐的二人间被加成了三人间后，李配和沐阳的相对距离几乎二十四小时保持在可见范围内。甚至殷无端有所怀疑，之前沐阳偷偷跑过来找他那次，根本就是李配故意的。 　　这回也不例外，他在房间里找到了连体婴一样的两只。 　　当然，连体婴这个形容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沐阳正在阳台上浇那几盆花，而李配坐在床边上和他说话。然后不知道后者说了什么，前者忽然炸毛。 　　沐阳炸毛的反应很直接，也有点儿幼稚——他拎起手上的水壶就想砸李配，出手前一秒迟疑了一瞬，然后抿着嘴换成往地上扔。 　　刚刚看清这一幕的时候，殷无端其实愣了几秒，因为种花这事是吴绿喜欢做的。他还记得吴绿家的阳台上专门辟出一大块空间，各种植物花卉从天花板蔓延到地上，常见不常见的什么都有，几乎像一个微型的热带雨林。 　　所以他之前没想到，这个竟然是沐阳专门要的？ 　　看够了热闹的殷无端正要抬脚往里走，同时炸毛的沐阳正猛地将洒水器往地上掼。失重状态下机器自动回流，但还是有零星的水渍飞起，溅到了李配的衣服面上。 　　李配却并不在意的拍了两把，俯身捡起水壶递过去，顺口道了个歉：“对不起，那盆花很好看，就像你一样。” 　　于是原本很生气的沐阳“……”了几秒，忽然红着脸接过了水壶，又不甘心一样瞪了李配一眼。 　　殷无端：“……”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看什么？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十三） 　　看着这样的李配和沐阳，殷无端恍惚看到一朵巨大的Green cloudy，飘浮在了相隔一个世界的某人头顶上。 　　然后他想起来，自己并不是来抓奸的，毕竟这顶帽子和自己无关。 　　“咳，”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昭示自己的存在感，“有个事想问问你们。” 　　沐阳转头看到殷无端，下意识朝他走了一步，然后突然顿住，又不知道为什么后退了两步。殷无端看着他分裂一样的行为有些无语，直接将目光转向沐小童鞋的临时家长。 　　李爸爸看了他一秒：“后天的搜查活动？” 　　殷无端：“嗯。” 　　李爸爸：“我们会去。” 　　“等等，什么搜查活动？” 　　这时沐阳才回过神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不清楚这两只在搞什么哑谜。 　　于是殷无端听到李配重复了一遍之前阿三说的内容，用一种慈祥的眼神望着沐阳：“我相信你可以的。” 　　沐阳：“……嗯，我当然可以。” 　　再次目睹套路的殷无端决定眼不见心不烦放任这对狗男男，于是又假咳了一声：“那么说定了，后天早上一起走，听组织安排。” 　　李配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微笑：“OK。” 　　接下来的三十多个小时，殷无端依然吃饭睡觉却不用再射丧尸，取而代之的是围观同寝的另两只互道早安午安晚安，一天三顿非常准时。还好沐阳（似乎）依然记得自己是吴绿的男盆友，没有出现半夜让殷无端围观现场GayV的情况。 　　第三天早晨，殷无端坐在飞速移动的地面轨道单间里，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污秽中涅槃，得到了清新的升华。 　　全城总计五个较为成规模的基地，每个基地三分之一的人手，到地方后将是几乎天罗地网的搜寻。同时，那两处未知的基地里，很有可能会出现两到三名高级丧尸。 　　因此，基地中目前达到三、四级的强者们，都被指派了固定的队伍及任务。而其他人只被要求随机应变，毕竟一大群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很难指挥在一起集体行动的。 　　显然，上报异能是治愈自身（拜他本身依然是丧尸的物种所赐）的殷无端，属于后者。 　　恢复后的对面轨道行驶稳定，稳的几乎感觉不到震动。无所事事的青年渐渐有些犯困，就在他上下眼皮几乎耷拉在一起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爆炸，轰然充斥了所有人的耳膜。奔突的热浪将殷无端从困倦的状态一秒逼入应激，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整个人已顺着那股力量滚出去十几米！ 　　本能的力量让他在砸到车窗上之前，伸手扣住了两侧的紧急阀门。殷无端喘息着呛了一口气，感觉到真实的烟气与似乎在酝酿的滚热，眼睛迅速扫过周围的一切—— 　　“咣——！” 　　抗压玻璃被比它更加坚硬的物体撞开的时候，那声音本该是听不清的。因为此时轨道行驶中的速度早已超过了声音传播的速度。但那一瞬间殷无端却觉得，他真切的听到了几乎振聋发聩的巨响。 　　然后他飞了出去，压强在加速移动的物体上变成急剧的风，带着几乎能将人内脏挤出来的速度扑面而来。殷无端毫无挣扎的被掀翻而下，落地的瞬间瞳孔对上蔚蓝的天空，他有一瞬间想起了那个人的眼睛。 　　蓝绿色的，其实只是一个类似于人偶的存在的家伙，的眼睛。 　　下面是草地，那里守着个身材细瘦的丧尸，显然已经等待多时。他看到翻出轨道后栽倒在地的男青年，立刻拔腿就往那里跑，同时给相距百米外的同伴传讯： 　　“这边掉下来一个！要……！” 　　这个丧尸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被匕首一刀捅穿瞳孔直达大脑，瞬间就夺走了他所有的声音与意识。拿着匕首的手生怕对方还有活路，将把柄继续反转九十度，搅出某种让人牙酸的粘稠声响。 　　解决掉一个丧尸的殷无端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拔.出匕首后甩掉上面的污物，面无表情的呼了口气。身体表面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与此同时，他的容貌也渐渐变的不似人形。 　　——越来越干瘪，枯萎的，丧尸的模样。 　　“到时间了啊……” 　　他自言自语一样说，低头发现已死丧尸身边掉落在地上的注射器，捡起来看了看： 　　“病毒？效率真高。” 　　这是病毒，将人类丧尸化的，丧尸病毒。 　　“总有种被当枪使的感觉……不过算了。” 　　反正，他总会讨回来的。 　　那些被委以重任的高阶异能者们没有想到，仅剩的几百名丧尸会在轨道上安装数十百个爆破点，并在对应的下方守株待兔。 　　他们拿着新研制出来的丧尸病毒，能够将人类重新变为丧尸、并无法逆转的病毒。等待着注入这些人类精英们的体内，用积蓄的一战将自己的拟境全然翻转。 　　就如守株待兔的丧尸们也没想到，在第一波启动的轨道中，只有寥寥数名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他们伪装成丧尸，在摔落轨道后佯装死亡，然后趁机——杀死这群手持针剂的敌人。 　　将丧尸们蓄谋已久的胜利，彻彻底底的击碎。 　　直到第二批真正的主力出动，通过刚刚修建好的空中轨道涌向丧尸的巢穴；直到一场战斗从旭日初升持续到夕阳西下，也没有人知道，第一批人究竟有哪些…… 　　…… 　　…… 　　殷无端将匕首插.进最后一个丧尸的眼眶，同时拗断了注射器的内核。脱力的胳膊已经无法将武器再次拔.出来。他终于发现丧尸也是有体力的极限的，不过这个极限太高，几乎不可能达到。 　　从他面对的方向，人类与丧尸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以非常明显的速度变得清晰且浓郁起来。那是最后一群被人类追赶的丧尸，几乎可以称之为狼狈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奔逃而来。 　　这些丧尸都很普通，并没有注射抵抗人类疫苗的病毒。 　　这画面就像无数末世片的反像，又或者人类刚刚苏醒的那一天，猎物与猎人的位置全然颠倒。追上丧尸的人类将注射器扎进对方的身体，或者被丧尸用脆弱的爪牙奋力抵抗。注射器在挣扎的过程中被折断，于是被激荡的情绪控制的人，干脆抓住丧尸的手臂直接咬了下去。牙齿与唾液一同进入本已凝固的血肉，丧尸挣扎的动作一缓，然后如同中了麻药般软倒…… 　　一个丧尸这么倒下去了，无数丧尸都这样倒下去了。 　　有逃的快的丧尸逼近了殷无端这里，然后望着他露出惊异的神情，似乎是奇怪他为什么不逃。只是这个丧尸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急匆匆的跑开了，因为身后越来越接近的，那些无数可怕的敌人。 　　殷无端转身看着他跑远，心里却知道，没有用的。 　　他们的身后，那个丧尸所逃离的地方，有数量更多的、守株待兔的人类。这些丧尸已经是被赶入兽群中的羔羊，在缩小的包围圈里慌乱的四顾逃窜，最终却只能精疲力尽的——被吞吃入腹。 　　这些丧尸，是羔羊。 　　他们，是羔羊。 　　【“所以简单地说，‘物怪’就是一群拥有类似‘异维动物’能力，然后解决世界各地类似事件的存在而已。”】 　　殷无端想起陆九说过的话，忽然分不清物怪究竟是带来安定，还是制造动乱？ 　　越来越多的丧尸从他们身边掠过，并因此带动了为数不少的人。有直性子的还在逃跑的时候回过头来，向他大声喊道： 　　“那边的——别呆站在那里，快跑啊！” 　　他们的声音急促，眼神充满仓皇，与身后追逐着的人类截然相反——仿佛有什么被压抑、被蛰伏、被掩埋了无数个日夜的期盼与热望，随着丧尸的倒下与新的人类的站起，越来越触手可及。 　　殷无端几乎被这份热意感染了——如果不是忽然意识到，他依然是丧尸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一种似曾相识的、野兽觊觎般压抑的感觉，完全笼罩。 　　殷无端本就僵硬的身体，直接硬成了零下几十度冷冻的冻肉，只有锁骨位置产生了神经性的微妙痛感。他知道那只是错觉，毕竟丧尸根本没有对痛觉的感知，遑论其他？ 　　然后他看到与他擦肩而过的一个丧尸惊恐的脸，那个表情只完成了一半，就随着他身体的倒下而消失了。 　　他倒下的时候微微前倾，令殷无端条件反射后退了半步。 　　于是，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他说：“我找到你了。” 　　然后殷无端被那个人转了过来，漆黑的瞳孔对上茶色，一秒后蓦然接近到几乎贴紧。人类的嘴唇贴上丧尸的，灼热吞噬冰冷，鲜活涌入死寂。 　　这个久违了的，却又无处不在的男人。 　　这个Retsnom，这只怪物。 　　他含着殷无端的唇用力啃吻与撕咬，毫不犹豫的用牙齿和舌头厮磨着深入。殷无端感觉不到痛，却能感觉到不知冷热的液体从纠缠的唇齿间溢出。血混杂着唾液充溢彼此的口腔，无法容纳的部分流淌而下，另一部分倒灌进不知道谁的体内。 　　然后他感觉到了微微的热，伴随着进入体内的体嚳液，文火慢烧一样灼烤着他的身体内部，又一点点满溢到外表的皮肤上。心脏在“咚”地一声后蓦地恢复了跳动，重新开始流淌的血液带动呼吸的频率，从深黑渐渐转为鲜红。 　　终于他感觉到了疼痛，从嘴唇相接的地方传来，带起熟悉又仿佛久违了的热感。皮肤一点点的恢复柔软与光泽，骨骼的变化发生微妙的声响，在依然嘈杂的人声中清晰入耳。 　　最终殷无端睁开眼，用恢复了温润光泽的漆黑瞳孔，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温度从冰冷到温热，血液从停滞到流动，身躯从僵硬到鲜活。 　　简直就像是，死而复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末世部分最初也是最终的构想场景，就是这个吻 十几章之后，终，于，写到了【瘫 简直要憋成X冷淡【冷漠 下章继续高能，虽然可能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茶 　　☆、一群人分食一只丧尸（十四） 　　商邪足足啃了殷无端十分钟，在某人感觉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变成一块烂肉的时候，才仿佛意犹未尽的停下。 　　等他们终于分开，被亲的脸红心跳的殷无端扒着对方喘了几口气，还没喘匀就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整个抱了起来。 　　还是公主抱。 　　殷无端的心情……很复杂。 　　复杂的青年窝在对方怀里没说话，当然根本的原因是他此时嘴唇简直鲜血横流，稍微一动就疼的能直接嚎出声。 　　悲剧的是，如果他真的嚎了，那么伤口将撕裂的更加严重，然后伤上加伤。 　　接个吻也能吻成这样，他估计也是头一份了。 　　心机啊= =。 　　某心机Boy一脸X冷淡的抱着他往前走，完全看不出来半分钟前啃的山无棱天地合的模样，简直人格分裂。而憋了一肚子话的殷某人碍于嘴上的伤实在没法开口，憋得都要变态了，才终于被某人抱着上了空轨。 　　被放在一边的椅子上，然后看着商邪声控调整好自驾程序，最后拿着个小瓶到他身边坐下。殷无端瞅了瞅上面空荡荡的标签，就听商邪说： 　　“伤药，张嘴。” 　　……哦。 　　即使人类从苏醒到现在还不超过半个月，但对应的日常生活用品依然被很快生产出来了。比如这种喷雾式伤药，殷无端张着嘴保持了十秒，被咬的不堪入目的伤口就完全恢复了正常。 　　恢复满血的殷无端瞬间坐稳，转头先问出他最关注的问题：“李配呢？” 　　这种“一开口就关心别的男人（物怪）”的模式，让商邪似乎有些不满的皱了下眉。他的目光在殷无端嘴唇上定了一秒，最后还是转开了： 　　“被控制起来了。当这座城市除了他之外，最后一个活着的丧尸被转化成人类时，我被判定为胜利方——同时，他也就彻底失去了丧尸王的力量。” 　　是的，丧尸王。 　　如同希尔，或者说商邪那天暗示的，李配吞噬了另外两名高级丧尸、包括李狗带在内，进化为凌驾于一切丧尸之上的王。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并不是一个人or尸的力量，能够怼死所有人的世界。 　　殷无端看着身边的男人，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殷无端”的体内在一开始就被装了监视器，所以被设定为精神力超群的人类首领——即，并没有什么武力值——的商邪不得不和他保持距离。但公平的是，个体力量爆表却依然没法hold住车轮战的李配，也只能混在人类中装怂顺便套情报。 　　直到两方都认为自己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总会面对决定胜负的一局。无论是人类方有了近乎压倒性的数量，还是丧尸方研制出了反败为胜的病毒，都只是无数表现方式中的一种。 　　而最后的结果，布局、谋略、力量、后路、以及运气，缺一不可。 　　很难说李配输在了哪一点上，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他输了。 　　“沐阳还在他身边吗？” 　　第二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毕竟看李配之前恨不得把沐阳当挂件儿吊在胸肌里的趋势，以及商邪这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无论是所谓物怪的迷之本能还是和这个世界任务相关，至少性命是没有问题的。 　　商邪看着自己身边“再开口又是一个新男人”的某人，神情渐渐变得有些莫测。殷无端半天都没得到回复，抬头正想查看情况，就感觉后脖子卡上一只手，然后加速贴近一双由茶转金的瞳孔。 　　“……” 　　十分钟后，从空轨上下来的殷无端将手中本就不大的喷雾药剂空瓶扔进回收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打个商量呗，以后再、再那什么，普利斯别用牙，你总没有特殊兴趣吧。” 　　商邪似乎意外了一瞬，然后笑起来：“好。” 　　……妈的我是谁我在哪这才多久我的底线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绝不可能出现在名为商邪的物怪脸上的、属于“人”的表情，殷无端磨了磨牙，最终却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直到在临时清空出来的看守所里，见到被生物锁牢牢绑死的李配和全须全尾的沐阳后，才真正收了回去。 　　李配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冷静表情，殷无端实在很好奇，当初他“Mark”沐阳的时候，是不是也保持着这么一张另类X冷淡的脸。而沐阳的眼眶红红的，显然不久之前才哭过的样子，而脸上的妆容非常顽强的并没有掉。 　　他隔着一道玻璃看向殷无端，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站在那里没动。 　　“还有一个小时，”商邪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这句话似乎是对殷无端说的，又似乎是在知会在场的所有人。而它背后的意思也很明显，一个小时后这个世界将彻底恢复正常，任务完成的同时，世界之外的四人自然功成身退。 　　或者说，“功成”的只有两个人而已。 　　“那个……能不能告诉我，回去之后，李配他，会有什么事吗？”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像是憋着什么话的沐阳，这时终于开口。如果说和殷无端聊天时他还能保持普通朋友的样子，那么此时看着商邪，简直如同面前站着毁灭世界的大魔王。 　　大魔王盯了他几秒，又看了眼听到这个问题后，注意力显然瞬间集中的殷无端，最后开口：“放心，你身上的‘Mark’已经要消失了，你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然而这句话并不能让人放心，尤其是它可能潜藏的意思。 　　“商邪，”这时殷无端开口，同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们之前在各个世界完成任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对立关系？” 　　“很少，”商邪回复的非常干脆，“只有这种特殊的、可以达成两种相反结果的世界——很少，就我个人来说，经历过的不到十分之一。” 　　“失败者，都会……？” 　　死？生不如死？或者其他什么结局？ 　　原因呢？ 　　“……”商邪沉默了几秒，“回去告诉你，包括你可能有的一切问题。” 　　殷无端愣了愣。 　　这似乎太顺利了，也太有求必应了。 　　而隔着一层高密度的特质玻璃，那边的沐阳从听到商邪之前的答复之后，就再次陷入了沉默。这时他听到商邪对殷无端的承诺，忽然精神一振，蓦地抬起眼睛看向他们： 　　“也能告诉我吗？” 　　商邪没有犹豫：“你可以考虑说服李配。” 　　沐阳：“……” 　　沐阳露出被空气噎住的表情，僵了片刻后呼了口气：“靠……算了。” 　　他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松懈下来，彻底放弃的样子：“爱咋咋吧，你们开心就好。既然我已经不会被那个莫名其妙的‘标记’影响，也和李配没关系了，能把我放出来吗？” 　　商邪考虑了片刻，同意了。 　　他身上就带着外层玻璃的开关，并不需要再找人过来。沐阳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再看李配一眼，虽然后者从始至终，目光都紧紧的黏在他身上。 　　而沐阳却满脸“解脱了”的表情，迫不及待的蹦出来，习惯性的扑向殷无端。商邪本能的想阻止，却还是忍住了。 　　——在这个世界结束之前，他永远本能的继承着这个世界“商邪”的设定。有些过度的行为是只有本能的物怪商邪可以做的，却不属于新人类的领袖商邪。 　　遵守样本的设定，是物怪在平行时空所需遵循的第一守则，刻入基因本能的因素。因为他们本体所拥有的强大能量，一旦出现OOC的行为，会让本就不稳定的所处世界加剧破裂…… 　　下一秒，他却闻到了一丝微妙的血腥味，对应着一个熟悉到编入每个细胞密码中的基因链。 　　那是——他的……的血。 　　本能在理智判定之前，身体已经首先做出了反应。当商邪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以手为刃，将那名叫沐阳的青年从背到胸捅了个对穿。 　　而这时商邪才看清了，沐阳手中只捏着一根很细的针。针尖在拥抱的动作中戳穿了殷无端的肩膀，因此流出了一线浅红。 　　……遵守设定，是物怪在平行时空的第一守则；唯一能与之并行的，是他们所Mark的……厄娃，遭遇危险的时候。 　　——OOC注意！ 　　——世界自动修复倒计时，00：46：31，倒计时中止！ 　　——检查到漏洞扩张，BUG复制以#$*%增长……尝试修复！ 　　——修复失败！请相关Retsnom尽快联系中央控制系统！ 　　——漏洞程度超过10%，抵达危险值！隐藏区域暴露，厄娃基地……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将沐阳的身体揽进怀中。然后用另一只手按着商邪的手腕，缓缓的后移。 　　直到物怪的整个手掌，都从沐阳的身体里退出来。几滴鲜血顺着肉与肉分离的地方落在地上，然后迅速的扩展成一小滩血泊。 　　商邪仿佛呆住了，又像是失去了基本的反应能力。他只盯着眼前的青年，看着他单手将沐阳抱进怀里，另一只手掏出一瓶眼熟的喷雾，在他背后的窟窿处喷了几下。 　　表层的血肉很快凝结，内部也开始缓慢的自行修复。现在的医疗技术对外伤的治疗效果，虽不能生死人却也足以肉白骨。于是一分多钟后，瘫软在怀中的男孩子发出一声浑浊的呛咳声，然后有些困难的睁开了眼睛。 　　……脱离危险了，殷无端想。 　　虽然早已在心中计划了成百上千次，虽然甚至做好了可以牺牲自己在内的任何人的准备。然而当沐阳重新喘过这口气时，他才发现堵在心里的一块重物，沉沉的落了下来。 　　“我……没死啊……”沐阳说。 　　殷无端没有回答，只往旁边移了一下，方便将沐阳扶着坐下来，让他靠在一侧的墙壁上继续休息。虽然表面上的创口能恢复七七八八，可即使机器更新都需要磨合，何况血肉之躯的人体？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从角色OOC开始就没有再说话，可瞳孔早已变成深金色的商邪。 　　看着这只物怪。 　　“很奇怪吗？”他说，“从来没有想过？” 　　商邪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眼珠动了一下。 　　就像野兽。 　　“你Mark我的时候，再次感受到了吧？那百分之百完美重合的基因链，让人发狂的美味诱惑，”殷无端说着舔了一下嘴唇，就像自己真的体验到了那样的美味，“即使复制体也只有99%，要有多么好的运气，才能在十年后遇到第二个？” 　　商邪终于有了更加鲜明的反应，虽然只是两个字：“商徵。” 　　商徵。 　　这个暌违十年的名字，穿过无数的岁月与时空，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再次响起。 　　或许是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殷无端发现，自己竟没有一丝触动。 　　商徵，那个远在十五年之前，Retsnom计划刚刚成立，后来所谓的公司甚至机构还不知道在哪里时，作为第三个诞生的S级物怪、代号“上邪”，唯一百分百匹配的“Eve”。 　　承担物怪一切滋生的负面情感、欲望和生理需要，却唯独被剥夺自身存在之外的一切因素，独属于一只物怪的……厄娃。 作者有话要说：　　对这章有点懵的，可以查看文案上的攻受设定XD 其实受的状况埋了不少伏笔，虽然可能不太明显（你） PS：末世副本主要是以殷无端的视角进行的，所以只需要观赏风土人情搞搞暧昧围观狗男男最后献一发初血就好XD 如果换成李配or商邪的视角，大概是阴谋论暗搓搓搞事两边互相穿插间谍的宫心计（不） 接下来开启回忆杀，各种意义上高能，以及会发现前文出现的很多人都是影帝 * 下章照例周四早十点更新，这周考六级，更新日期可能有点变动，但肯定会继续一周五更的良好习惯的 英语渣好方复习的头疼求过求抱抱求亲亲【打滚 * 开了个新的长篇存稿，讲述一个受穿进一本经常描写男主丁丁、却几乎不写脸的书里，为了找到正确的男主而不得不丢掉节操的故事 感兴趣的话可以收一发，物怪完结后开。物怪写的我快压抑死了，这篇走哈哈哈放飞走肾画风： 　　☆、一只厄娃 　　十四年前，一个平凡无奇的早晨，商徵从睡眠仓中睁开了眼睛。 　　编入基因代码中的生物钟，在短短十几秒内就让他从中度睡眠彻底清醒。睁眼的同时睡眠仓的外盖打开了，安置在仓壁上的设备自动发声： 　　“此时区域时间07：00 AM，近地温度 XX，湿度 YY。03号厄娃‘商徵’苏醒确认，请背诵‘厄娃三大守则’。” 　　商徵看着睡眠仓上空的天花板，开口的音调和那个机械音有种微妙的相似： 　　“第一，绝对满足匹配物怪的需求，首先为支配需要与生理需要。 　　第二，在不违反第一原则的前提下，绝对遵循厄娃律法，同时律法高于厄娃生命。 　　第三，保证遵循第一、第二原则的基础上，厄娃必须关注自己的生存质量。” 　　“回答正确。”那个声音说，“03号厄娃，请前往盥洗区进行体表清洁。” 　　随着这句话落定，睡眠仓整体下陷，最终整个嵌进了地板中。而商徵从平躺的姿势坐起身，开始他又一个重复、机械而异于常人的24小时。 　　七点零五分，商徵进入盥洗区，和从无数个房间中出来的厄娃一起，排队清洁。 　　七点三十分，商徵进入进食区，根据电子音的提示，选择符合他今天身体状况的膳食。 　　七点五十分，在匀速喝完最后一滴有机乳品后，商徵进入休息区等待三十分钟。 　　八点十分，商徵保持中速走向电子阅览室，进行早上的第一门课程。 　　普通的一天，或许连走路时踩过的脚印都能和前一天重合，就像无数个复制粘贴的下一页。 　　这样的生活状态，商徵已经保持了整整1460天8时13分。 　　换算成普通人的计时习惯，将近四年半的长度。 　　他在一千多天之前的那个早晨醒来，从那一秒开始诞生于世。始终保持在二十岁左右的外表年龄，或者也可以说是更小一点，反正人类对外貌年龄的判断总带着主观的差异，十八岁或者二十三岁，也没有几个人能看出来。 　　而在那之前，他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有什么样的过去，都是毫无意义的事。甚至他很可能就是一个体细胞，和出现在身边的其他厄娃一样，一个细胞培育后的复制体。 　　重要的不是他们怎么诞生，而是他们诞生后能够做什么。 　　——除了单纯期盼孩子出生的父母，其他任何想要制造生命的人，必然是有特殊的原因的。尤其是无论在哪个时代任何国家，将一个来源非法的胚胎私自培养成个体，都是要进监狱蹲到死的重罪。 　　因此，如果有这样一群人，劳心费力的制造出另一群个体，并竭尽全力将他们隐藏起来。所图所求之物，必然是非常可怕、庞大、甚至于不可思议的东西。 　　如同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Monster，韬光养晦只待一个契机，彻底侵吞入腹。 　　中午十二点整，商徵走进食堂挑选食物。就在这个时候，正对着他位置的电子口，传出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 　　“我回来了。午饭过后，十二点半，到房间来。” 　　商徵愣了一秒，盘子里的苹果汁轻微的晃了晃，但是没有洒出来。 　　按照每天的作息表，他应该在吃饭饭后午休四十五分钟，然后开始下午的锻炼课程。 　　但是，现在都不需要了。 　　【第一，绝对满足匹配物怪的需求，首先为支配需要与生理需要。】 　　他的物怪，回来了。 　　商徵回到早晨起床的房间时，里面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依然是冷金属色的天花板，从上到下都被A+级别的固护材料包裹起来，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嵌入地板的睡眠仓依然保持原样，只是靠近内部墙壁的地方，多出了一张看起来很软的大床。 　　高大的男人坐在床边，定定的看着商徵朝他走来。直到后者的袍脚蹭上了床单，他忽然伸手过去，一把将对方抱起来，然后反身按在了床上。 　　“换了衣服？很好。” 　　这句话其实有些多余，因为每一次他回来之后，来见他的商徵都会把衣服换成这种款式的睡袍，无论他之前穿的是什么。就如无论他有多么严守每一项日程计划，都会在这个男人回来之后，被彻底的丢进垃圾桶。 　　因为他是他的厄娃，从最初的诞生，到这些年的一切行为，只是为了这个人而存在。 　　属于这个男人，或者说……这个“Rtsnom”的厄娃。 　　Rtsnom这个称呼，通常被写作“物怪”。在厄娃被外界桎梏的认知中，这是一些拥有非人的力量，拥有几乎完美的模仿、伪装、扮演能力的异类。 　　而他眼前的物怪，代号“上邪”，是仅有的三名S级物怪之一。 　　后背触到了柔软的布料，温度比人体要低。因此商徵本能的瑟缩了一下，然后很快就重新舒展开身体。 　　物怪低头望着被自己困在下面的少年，他身上那套黑色的睡袍有些宽松，显得本身的体型趋向纤细。陷进柔软的床铺里，露出的手腕与小腿白皙如玉，有种长久的精心保养后才有的质感。 　　被搁置在柔软珍贵的箱笼里，每日小心翼翼的擦拭与保养。所为的，也不过是主人每一次的临幸。 　　就像个人偶，或者器具。 　　上邪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微妙的异样感，虽然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这感觉隐秘却又朦胧，只在每一次拥有和感受这个人的时候无声的萦绕，却永远不会滋长到触及他的认知边缘。 　　毕竟他是个物怪，无论在其他空间里模拟出多么完美的人格，真实的自我永远是空无一物的苍白空洞。 　　他也不需要充实或者鲜明的自我，就如厄娃的存在只是为物怪提供宣泄和安抚，物怪只需要在各个时空不断完成任务，以此弥合空间的裂缝就够了。 　　至于他们的过去与未来，那是不需挂碍、毫无意义的东西。 　　怀里的少年顺从又安静，永远不懂得反抗为何物。其实进去的时候应该是有些难过的，只是厄娃自诞生起就被从基因里剥夺了痛感，所以商徵只伸手贴近他，抬起眼睛去找上方那双金色的瞳孔。 　　瞳色是物怪等级的标志之一，从E到A分别为黄、绿、蓝、紫、红，三名S级则是金色。大多数情况下，物怪们都会用虚假的虹膜色彩覆盖本色，只有在激发力量或者情绪不稳的时候，才会毫无遮掩的袒露出来。 　　就像现在。 　　肌肤相贴的感觉让商徵不受控制的本能颤抖，因为除了这个人之外，与其他任何个体的触碰都是不被允许的。雏鸟本能或者皮肤的饥渴如同黑洞，让触碰与拥抱的渴望永远无法得到满足。 　　所幸上邪回应了他，将商徵的一只手拉过来，沿着指缝指尖绵密的亲吻。于是身下的青年抖的更加厉害了，失神的眼睛渐渐对不准距离，无意识张开的嘴唇隐隐想要说什么。 　　物怪知道，他说的是“上邪”。 　　他的代号，又或者他的名字，他从被创造出来起就如影随形的东西。当所有人都用这个音节来称呼他时，它本身是否显得怪诞或者异常，都不重要了。 　　于是他俯下身去，将那张因为热度而显出艳色的唇堵住。舌尖耐心的缠绕舔舐，呼吸喷吐在彼此的鼻间，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暧昧而含糊不清。 　　披着人皮的怪物，与他唯一的厄娃。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一辆自行车，啦啦啦~感觉好不容易言情练成老司机后，开挖纯爱后又要从新手开始掌方向盘了 于是商徵就是后来的殷无端，而“上邪”是代号，类似于产品代码or出厂编号的存在。但对外介绍肯定不能这么叫（没人姓上），所以后来在公司亮相（……）时取了同音的商邪当名字。 我发现我人设一开始就有问题啊，两个X冷淡模样的人要怎么热情如火烧烧烧烧啊，崩溃 * 作者我得了急性肠胃炎，加上17号六级……后面还有一章存稿17号放，如果情况好一点我尽量再撸一章 这几天大概只能隔日更了，今早刚挂完水回来，累 大家也注意一下保暖问题，尤其半南不北没暖气的地方的小伙伴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暖宝宝+捂好被子，着凉并不只有感冒一种结果_(；з」∠)_ 啊，我一匹北方的狼在南方被折腾成了狗 　　☆、两只厄娃 　　半夜的时候，商徵被肠胃剧烈蠕动的感觉弄醒了。 　　他从沉眠中恢复意识，盯着上方近在咫尺的仓盖足足半分钟，才稍稍感觉到了清醒。 　　事实上，作为不知道“腹痛”为何物的厄娃，如果不是体内持续不断的蠕动一直折磨着他，甚至于除了大脑之外整个身体都仿佛开始蹦迪，他最多只会从中深度睡眠中转换到浅度睡眠，然后重新睡过去。 　　毕竟这种自发醒来的情况前所未有，早已被生物钟设定好时间的身体，就像免疫细胞对待入侵的陌生细胞一样，本能的排斥且抗议着这样的“异常”。 　　但人体的自救如同求生欲，到最危机的时刻，是可以打破大部分惯性的。 　　于是商徵被弄醒了，接着因为肠胃的疯狂蠕动，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去排泄。 　　于是他按下了仓门旁的手动按钮，这是为了防止机械意外故障或其他原因无法开启，而安装的应急装置。仓门打开后露出漆黑的天花板，没有晨起时柔和适中的照明光，黑的就像一个坟墓。 　　厄娃守则对“绝对服从”的要求，这时成为了商徵这些行为的催化剂：他的物怪去执行任务了，而这时并没有需要他听从的电子音。那么在顺位服从的基础上，第三条就成为了此时的第一守则—— 　　【第三，保证遵循第一、第二原则的基础上，厄娃必须关注自己的生存质量。】 　　理所当然这样行动的商徵，并不会去思考：为什么今晚他会忽然醒来？他只是从仓中爬起来，打开大门边的应急按钮后出去，朝着走廊另一侧的盥洗间走了过去。 　　当他从盥洗间出来后，却看到昏暗的走廊里，站着一个因为无光而黑乎乎的人影。 　　“……” 　　接二连三的异常状况，让商徵的大脑陷入了停滞状态——或许可以称之为懵逼。他在盥洗间门口迟疑着要往前还是怎么样，却看到那个人转了过来。 　　“0、3？”对方似乎朝他的方向凝视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商徵？” 　　“……是。” 　　这个回答纯属本能，毕竟商徵从未学习过“听到他人的问话一定要回复”，但也没人说过“不许和任何其他人说话”。日常的学习规则中最多只强调了，不许他们和所属物怪之外的人有肢体接触。但“肢体”之外怎么样，就是一个很模糊的范围了。 　　“竟然是你啊。” 　　那个人的声音和商徵非常不同，并不是说商徵是有些柔和的男音，而对方是很清爽的女声，而是更加感觉化的东西。 　　或者说她和大部分厄娃都不太一样，就像百分之九十的厄娃都能完美模仿每天叫他们晨起的电子音，但这个人绝对做不到。 　　这个女人的声音里，有更加接近于伪装状态下的物怪的、更像是……有“热度”的，东西。 　　商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毕竟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所谓的普通人是什么样。那只是学过的课程里偶尔被提及的东西，和他们的生活无关，也因此毫无意义。 　　“算了，是你也不错，至少……” 　　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朝他的方向直直走过来。一直走到商徵几乎要往后退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于是当距离缩短到不能再短之后，商徵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时灰。” 　　他说。 　　商徵有种近乎于过目不忘的天赋，或者说他记忆里很好。虽然这天赋在平时并没有可以展现的地方，但他见过的人、看过的书、或者听到的名字，即使只有一面之缘，确实是很难忘记的。 　　即使忘了，再次见到时，也能很快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 　　何况时灰这个人，并不只是“一面之缘”。 　　事实上，她和商徵的距离，在一定程度上属于比较接近的——他们的物怪都是S级。也就是说，02号厄娃时灰的物怪——配，也是三名S级物怪之一。 　　除了“配”和“上邪”之外，最后一名S级物怪，就是这厄娃基地的两名创建者之一。传言中，他与他的厄娃共同建立了这个地方，也是全世界第一对达成物怪与厄娃关系的人。 　　虽然商徵从未见过他们。或者说，他所在的整个厄娃基地里，没有谁见到过。 　　时灰按在一侧的手动了动，商徵这才注意到，对方带着一个微型夜视镜。很显然正是因为这东西，她才能隔着那么一段距离，清楚的看到他。 　　但这物品商徵只在学习的时候看过，并没有见谁使用过，因为—— 　　“时灰，这是违禁品。” 　　他说。 　　“当然。”时灰毫无疑议的点头，仿佛她完全没有觉得这回答有什么问题。商徵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一直以来的认知告诉他这是错误的，但似乎没有谁会进一步说明，“犯错”之后应该怎么样。 　　因为他们不会犯错，永远不会。 　　直到这一刻。 　　似乎是预料到了商徵的反应，时灰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她应该是个很美的女人，或者说厄娃中没有一个外表低于七分。虽然商徵并不关注这些，但并不代表他连本能的审美观都没有。 　　只是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以及更加模糊却确信的是，眼前的时灰和自己，和那些每天擦肩而过的厄娃，确实有哪里完全不同。 　　“喂，商徵，”时灰忽然说，“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是几个月来唯一的机会，而我在厨间守了一夜，才等到两次空隙，把能让厄娃疯狂腹泻的混合物掺进了两块不同的食物里。运气不好的话，或许它们一天都不会被哪个人碰到；又或者被管理员发现，然后顺藤摸瓜查到我身上。” 　　商徵反应了几秒，才弄清了她话语的意思。但这内容背后的东西，却让他无法理解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或许就像中世纪第一个被告知日心说的普通人，只是本能的感到了荒谬。 　　于是他最终选择了缄默。 　　“我想，如果这次没有足够的运气，也许我就放弃了。”她说，似乎完全不在意唯一的听众理解与否，“吴绿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真正叫醒了我。但大概是梦境中太暖和了，就算是黑色的，也让人只想永远睡下去。” 　　突然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商徵下意识把它挑出来：“吴绿？” 　　“啊，是我男朋友，大概吧。”时灰仿佛漫不经心的说，用“我今天中午吃了一个苹果”的自然口吻。但因为对方的语气太过自然，反而让商徵感觉到某种荒谬的异样感。 　　“男朋友”这个词，他还是知道的。据说在外面的人中，这是一种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彼此关系受到法律保护之前，处于过渡时期的身份称呼。 　　当时提到这个词的授课者说，这种关系其实毫无意义。因为男女朋友极度随意且不稳定，几乎不受任何有效的制约。而即使是法律关系上的夫妻，依然会因为一方的善变而割离。 　　而这个世界上，最牢不可分、双方保证了绝对的完整和稳固性的，只有物怪与厄娃的依存关系。 　　因为物怪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与模仿能力，却也因此沉积下无法消弭的负面情感与生理需要——他们的基因中，缺失了普通人的自我调节功能。而唯一能够承受他们需要的，就是基因匹配度达到90%以上的厄娃。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和物怪之间的体质几乎天差地别，为什么能够承受他们的……需要？” 　　仿佛预感到商徵的想法，时灰忽然用一种有些微妙的语气，问出这句话。 　　而她显然也并非想得到一个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其实我们都知道的，从最初就被‘告知’过了的答案。只是从来没有哪个厄娃会继续思考，因为思考本身就是没必要的——” 　　她忽然转头，死死的盯着商徵。黑暗中那张脸模糊不清，只有瞳孔反射出幽微的光： 　　“胚胎。我们是从一个细胞被培养出来的，虽然制造一个个体需要耗费一定的能量，但仅仅是复制胚胎的细胞并不困难。或许有一天，你或者我，终于因为肉嚳体无法承受外来的能量而崩溃死亡。然后只需要复制一个细胞，就可以培育出下一个你——最多是基因匹配率降低1%而已，除了曾经属于你的物怪，又有谁能发现呢？” 　　“……” 　　商徵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寒冷，就像出生那一刻模糊记忆中残留的臆想。 　　而时灰的声音，在这逼仄黑暗的走廊里，无法拒绝的传入他的耳中： 　　“或者说，商徵，你怎么能够确定，你是第一个呢？那个归属于你的‘上邪’，是否和你一样，只活了四年呢？” 　　“…………” 　　“这就是……我会突然醒来的原因，以及其他人告诉你的、东西？”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商徵终于开口了。此生第一次有意识的自动思考，思考这似乎能够颠覆他一切的……真相。 　　这会是真相吗？ 　　商徵第一次这样问自己，然后第一次得到是与否之外的答案：他不知道。 　　“一部分吧，你果然很聪明。”时灰轻快的说，情绪的变化强烈到连商徵都能感觉出来，“我早就发现了，你其实记忆力很好，或许我是第一个发现这点的人吧。所以今晚我等到了你，也许是终于幸运了一次。” 　　商徵再次思考她的话，并且提出了第一个主动的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要找另一个“同伴”？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一切。那个显然并非基地里的吴绿，还有这些能够改变很多的信息，为什么会找上你？ 　　“因为我很累啊，就快坚持不下去了。”时灰说，“吴绿将我从睡梦中叫醒，于是随着我醒来，也就越来越无法清醒的忍受这一切——被安排固定的每天每刻每分每秒，和配的身体接触，都越来越像是噩梦。我其实不知道，吴绿到底是不是我的男朋友，但我只能相信他——至少他和这里不一样，不一样……” 　　她的话渐渐变得有些混乱，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重复与颤抖。商徵几乎是下意识去抓她的胳膊，皮肤碰到皮肤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于是立刻松开又退了一步。 　　时灰却猛然安静下来。 　　两个人在黑暗的空间里静默，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面孔轮廓。最后时灰笑了起来，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释然与轻松： 　　“抱歉，就是这样。也许，我离那个‘崩溃’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吧……当我死去的时候，那个继承了我的名字、基因与模样的人，会同时睁开眼睛。” 　　“但她不是你。” 　　商徵忽然开口，声音依然有种惯常的机械感，却又仿佛从未有过的笃定。 　　时灰愣了愣，忽然哈了一声： 　　“对，至少我们知道，她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配＝李配，依然前者代号后者糊弄大众取的名字 PS：直到这章码完，我依然时不时把“商徵”打成“殷无端” * 我，要，说——就在我撸完这章存稿，的那个晚上，我忽然，被，肠胃剧烈蠕动的感觉弄醒了！ 然后从半夜四点到七点不断跑厕所，上吐下泻没完没了，一直到早饭吃完又吐了才感觉好点……然后发现疑似肠胃炎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啥会遇到这种巧合？ [忽然害怕.jpg] 　　☆、三只厄娃 　　两个月之后，商徵在早饭时间将餐盘“随意”放在了时灰对面，坐下的时候用余光瞥向对方，发现她依然低着头专心吃饭。 　　于是他收回了目光，却在喝牛奶的时候，无意识的咬破了自己的腮肉。 　　——他知道，那个和自己仅仅有过几个晚上的交谈，却发出了让他的世界倾覆的声音的女人，已经彻底消失了。 　　四十多天之后，商徵终于等到了时灰所说的机会，并且通过对方留下来的联系方式，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人。 　　那个名叫吴绿的，据说是时灰曾经的男朋友的人。 　　投影中显出一个二十多岁年轻男人的面容，看到商徵的瞬间失神了片刻，很快恢复了正常：“她已经……？” 　　商徵回答：“是。” 　　“…………” 　　“我们长话短说吧。”沉默了片刻后，男人轻声说。 　　然后投影那边的他正了正身子，酝酿了几秒后开口：“你能和我们成功联系上，证明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也通过了我们的认可。而现在，我们在酝酿一个机会，一个能将你成功带出基地的计划。” 　　商徵却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问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干的问题：“你和时灰，是男女朋友？” 　　吴绿愣了几秒，最后点点头：“是。” 　　商徵看着他，问出了和当初面对时灰时，同样的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身在厄娃基地的02号厄娃，和基地外一个不知道身份的男人，会是这样的关系？ 　　“因为，”吴绿看着他，似乎在斟酌着字句回答，“物怪，还有所有活了四年以上的厄娃——包括你，在失去记忆在内的一切之前，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类。” 　　商徵沉默了，然后在几秒之后，隐约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们所在的这个基地，从建立到现在，只过去了四年多？” 　　吴绿嗯了一声：“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物怪的诞生，是为了弥合那些出现bug与裂缝的平行时空，以保证各个空间的平衡和稳固。但就我所知，这个世界本来并没有这样的问题——最初空间出现裂缝、并因此产生影响的记录，以我们所能找到的资料，应该是出现在九年前。” 　　他一边说着，将一段相关信息同步传输到商徵的面前。于是后者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词，如“物怪”、“厄娃”；也有陌生的，如“异维动物”。 　　“根据推测，这种……半生物？是引发空间失衡的元凶。”吴绿注意到商徵的眼神，便解释了一句，“但它们究竟是怎么来的，我们至今没有可靠的答案。” 　　对这种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商徵已经学会了暂且搁置。他的视线扫过一段段数据，然后注意到一段有关“初代物怪与厄娃”的记录。 　　记录提到了初代物怪与他的厄娃——即商徵认知中基地的创建人——的结识过程，却在结尾处特别标明： 　　[自XXXX（4-5年前）起，两位重要目标下落不明]。 　　又是一个“不详”。 　　商徵皱了下眉，却也清楚这确实无能为力。 　　“所以说，时灰在成为厄娃之前，是你的女友？那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这次换成了商徵盯着吴绿，他知道对方的答案，很可能与自己的情况息息相关。 　　吴绿沉默了几秒，拨拉了两下手中的资料盘：“五年前，我和她两个人独自毕业旅行。在A国的夏柏拉多谷外露营的时候，她被人带走了。 　　我知道她不是像那些搜救人员说的，可能被野兽叼走或者掉进了深谷。因为我回来的时候，她从不离身的小包，还有正在雕刻的木枝都落在地上，那把小刀还插在上面——上面刻了字，而周围没有脚印。” 　　“她凭空消失了？却留给你一些信息？” 　　商徵听懂了他的意思，然后对方嗯了一声，“她只说明自己是被带走的，却没时间写下更多——或许她也不知道这场无妄之灾，到底来自哪里。如果不去关注的话，这样的事确实像是捕风捉影，就像一些并不科学的传言一样。但在遇到至少三个和我经历相似的人——凭空消失，被人带走——之后，我知道那绝不是一般的绑架或者拐骗。” 　　吴绿忽然笑了笑：“直到去年，在基地的监控中看到她，我知道我终于找到了。同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同样参与了这样一个组织的创建，甚至变成了其中的核心成员。” 　　“你们的组织，就是时灰说的，‘反厄娃联盟’。” 　　厄娃基地，与之对立的反厄娃联盟。 　　商徵想起那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时灰恨不得一股脑儿灌输给他的知识。其实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理解了多少——关于他将要选择的这条路，或者可能面对的结局。 　　但无论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商徵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做。因为就像时灰所说，当他们被叫醒的那一刻，就再也无法继续睡下去。 　　“是啊，‘反厄娃联盟’。”吴绿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说自己孩子的名字，“名字只是一个称呼，没什么必然的意义。有时候，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物怪是空间裂缝的受害者，却被当做填补缝隙的石头；而我们的亲友被抓走、被制造成厄娃，只是作为延长石头使用频率的胶液而已。我们想要改变这一切，可即使真的能够救出所有的厄娃，或者让所有的物怪失去力量，却意味着将无石补天——如果天崩地裂，这些世界还能继续存在吗？” 　　他说：“所以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找她。物怪依然是物怪，厄娃依然是厄娃，他们互相依存、无人斡旋，在梦中直至死亡，是不是……” 　　“也许吧。”商徵忽然说。 　　吴绿愣了愣，抬头看向他。 　　“也许一直睡下去，是很安逸很满足的。”商徵叹了口气，“梦里的确很美，但是，太容易被叫醒了。” 　　*** 　　上邪走进房间的时候，商徵正在午睡。 　　在过去的四年多时间里，他完成任务后回来的时间总是毫无规律，甚至有晚上自家厄娃已经进入休眠状态之后。那种情况下，上邪会选择打开商徵的睡眠仓把他抱出来，两个人到床上抱着继续睡。 　　然后第二天商徵醒来之后，往往会睁开眼睛看他几秒，再凑过去亲他一下。一般这个时候上邪就醒了，但他总会等到商徵亲过他再睁眼，然后仿佛某人偷亲被抓，揪过来深深的反吻下去。 　　虽然上邪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也不会去思索；就像曾经商徵从来不会纠结，自己为什么想要在上邪睡着时吻他。 　　他们不需要思考这些，那毫无意义。 　　但如果是中午的话，上邪不会这样。 　　不在休眠仓中的午睡，是很容易被唤醒的。因此上邪几乎刚刚走到床边，商徵就恍惚有了意识。 　　就像是本能一样，他下意识在床上蹭了蹭，让自己靠近那个熟悉的气息来源。直到外露的皮肤接触到温热的源头，仿佛渴饮的婴儿获得甜美的乳汁，他几乎是立刻就将自己缠了上去。 　　然后商徵渐渐的醒来，在让他感到无比安心的怀抱里，茫然了一瞬间。 　　他想起当初时灰说的话，那个或许永远无法模糊的影子，转眼已经是近半年前的事： 　　【……被安排固定的每天每刻每分每秒，和配的身体接触，都越来越像是噩梦。……】 　　为什么，他没有感觉到，像是噩梦呢？ 　　至少这个怀抱不是的。 　　商徵有一瞬间想要松开，却又不自觉抱得更紧，就像是怕被丢掉一样。 　　安静的拥抱很快变了味道，当一个物怪和他的厄娃独处的时候，这是非常自然的事。商徵以为自己会排斥的，就算不排斥对方的温度，至少会对这件事感到不适。 　　因为他记得时灰的警告，关于厄娃承受物怪能量的方式。除了朝夕相对、皮肤相贴的潜移默化的转移，体嚳液交换是更加彻底而快速的方式。他们就像一个容器，不断从被从“外界”注入负面的能量，在这个名为厄娃的壳子里积攒沉淀。直到再也无法注入、彻底崩溃的一天，废弃后铸造新的…… 　　“所以，从今天开始，尽可能减少和物怪的各方面接触——虽然你看起来还算健康，但万一不小心也被玩死了，我们估计没有第二次运气，再找一个继承者。” 　　那时时灰的神情严肃，仿佛在交代遗言——虽然从结果来看，这也确实是遗言。 　　但是商徵却发现，他依然没有产生排斥感。 　　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亲密的行为那样，近乎兽性的嗫咬也好，过于用力的动作也罢，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的体温才会和身上的物怪一样近乎灼烫。而即使到了最后，那股液体涌进体内，商徵都只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承受着，甚至最后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在对方锁骨上磨了磨牙。 　　上邪的身体一僵，低头看过来的时候，瞳孔里的金色浓的几乎要溢出来。 　　商徵：“……” 　　一个小时后，商徵穿好衣服，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上邪。 　　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一幕，物怪已经睡着了，而他的厄娃却保持着清醒。 　　上邪当然不是自愿睡过去的，直到他的厄娃在他最放松的一刻、将药剂注入他的身体时，他都以为是有谁试图暗算自己，而不是离他最近的这个人做了什么。因为没有一个物怪会警惕自己的厄娃，就如不该有任何一个厄娃，会反抗、更不要说是算计自己的物怪。 　　因此即使两人的实际力量天差地别，商徵还是成功放倒了上邪。因为感受到意外“袭击”的时候，上邪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推开他，而是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完全保护起来。 　　于是那支针剂因为拥抱的紧密扎的更深，药效的发作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几秒后商徵拔掉针管放在床头，有些费力的把身上的这个人挪到一边，这时他们甚至还连接在一起。 　　两分钟后，商徵简单清理掉一切，穿好衣服看着躺在床上的上邪。那支药剂并不是什么昏迷性的药物，事实上那种东西对物怪也毫无作用。里面只是充灌了物怪们每次进行任务时、进行精神体转移过程中的缓冲剂。它会让物怪短暂的失去意识和行动力，差不多只有十几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对于面前的S级物怪，商徵并不想赌那个三十分钟。 　　他拿走了空掉的针管，随手扔进墙里弹出的粉碎机进行人道毁灭。这也算是物怪在基地时的好处吧——当物怪回到基地后，厄娃的一切活动都不需按照日常规章进行。他们只要和自己的物怪在一起，其他作用于观察的监控也会被撤下。 　　毕竟，物怪是群领域性和独占欲都极为强大的家伙。 　　于是对于商徵而言，从此刻到上邪醒来之前，整个基地的一切通道，几乎等同于对他完全敞开。 　　他就这样，几乎是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只有物怪才能进入的——空间转换区域。 　　当初商徵听吴绿说，要他通过空间转换的方式离开基地，并且与他们汇合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那一刻他才得知，厄娃基地所处的地方，并不是世界上的哪一片土地。它是被创建在一块空间裂缝剥离后稳固起来的空间里，完全独立于各个世界之外。 　　“所以，我们很可能并非同一个‘时空’的人。”那是那次交流的过程中，吴绿告诉他的最后一句话，“我们不知道你和你的物怪，过去属于哪个时空、是什么身份。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们曾经的确是普通人——和我们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异维动物”以及初代两只怎么认识的问题，之前七、八只物怪的部分已经有了比较详细的解释，这里就不重复占字数了。 　　☆、26 　　“所以，我们很可能并非同一个‘时空’的人。”那是那次交流的过程中，吴绿告诉他的最后一句话，“我们不知道你和你的物怪，过去属于哪个时空、是什么身份。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们曾经的确是普通人——和我们一样。” 　　…… 　　…… 　　重新被从过去的时间之坟中翻出的记忆，如同挖开一片已经结痂的伤口。 　　在这个动荡、崩溃、不断碰撞产生bug的时空中，昔日的物怪上邪与厄娃商徵，隔着十年的背叛、逃离与生死不见，隔着无数黑暗的秘密与险恶的未来，隔着重伤初愈的沐阳与失去力量的李配，彼此遥相对视。 　　其实只是几步的距离而已，却遥远的如同天堑。 　　“你是商徵……”上邪说，然后却又否认，“不，你是殷无端。” 　　殷无端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是，我是殷无端。” 　　商徵还存在吗？那个仅仅活了四年半的厄娃，在全心全意依赖与深爱着他的物怪。甚至于他都不知道那是爱情，就如他从来不懂得疼痛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从未听说过爱，从未思考过爱，也就从不知道，自己早已爱上一个怪物。 　　但他的存在甚至比他的爱情更加单薄，就像出现在一场梦境中的幻象。当一个声音将他从梦中惊醒，瞳孔中映出现实的模样，梦境中的一切人与事，统统走向无法倒退的死亡。 　　醒来的那个人逃出了梦境，丢弃了梦中的名字与容貌，成为了殷无端。 　　殷无端用了十年的时间，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现实中的普通人。他上过一段时间的大学，试着去做大部分“同龄人”会做的事，以及更多他们不会做的事、不可能了解的东西；他的痛感通过基因手术找回了三分，然后用特殊刺激加深反应到接近正常人；他和吴绿在内的一些人进行着关于未来的计划，寻找一切蛛丝马迹，以及又一个被幸运之神眷顾的时机。 　　于是十年过去，所有的准备基本完善，关键人员各自到位。厄娃基地中的物怪终于开始由暗转明，以“参观活动”的名义，进行新一批有目的的择选。 　　“如果我们的判断没错，根据空间图像的反馈和近期类似情况人口的消失，物怪们整体需要‘释放’的负面能量，似乎在不断加大。” 　　反厄娃组织中的一员，也是殷无端的友人苏敏，拿着最新的分析图说：“空间裂缝的大小并没有明显变化，所以初步推测是物怪本身出现了问题——就像用久了的开水瓶，就算再怎么精心保养，也迟早会报废的。而裂缝自然产生的物怪数量有限，在显然入不敷出的情况下，或许这一次……” 　　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神情，仿佛看着敌人一步步走向陷阱：“他们或许打算从这批‘参观者’中挑选‘种子’，就像那些人为制造的厄娃一样，尝试‘人造’物怪了。” 　　——对于“人造厄娃”这个概念，殷无端是在进入组织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的。 　　根据相关人员的解释，厄娃基地的创建者与他的厄娃，基因匹配度达到了百分之百。而李配与已经死亡的——也就是殷无端认识的那个“本体”时灰，匹配度也是百分之百。 　　那么有很大的可能，三名S级物怪和他们的厄娃，都能达到这个数值——也就是说，殷无端和上邪之间，也是百分之百的匹配度。并且，他们都是正常出生的自然人。 　　但很显然，这个数值并不容易达成，甚至于大部分物怪想要找到一个匹配度合格——即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自然人类做厄娃——都是需要相当的运气的。最终基地转而开始通过各种技术，比如复制基因后微调、重复试验，最终“人造”出匹配度较高的合格厄娃。 　　但厄娃的“使用时限”往往很短，而制造新的厄娃需要耗费的能源远高于单纯的复制。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将一个“本体”不断复制，直到匹配度降低到合格线以下，再彻底遗弃。 　　即使之前已经有了模糊的想法，但是真正了解到完整的“流程”时，殷无端依然出了一身白毛汗。 　　到了这个时候，他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所必须做的事，即使没有人知道后果，更不知能否成功。 　　他们或许会成为英雄，或许会沦为恶魔，但这都是以后的事。 　　殷无端看着上邪，就像十年之前那个厄娃即将逃走时，最后一次俯视床上的物怪。 　　这一次他不是后退，而是上前几步，伸出右手——按在了上邪的眼睛上。 　　人类的眼睛在受到刺激时，会因为本能而闭合，但物怪却不会。殷无端将手心按在他的眼睛上，甚至能感觉到眼球润泽的感觉。 　　——以及，并不意外的，没有温度的冷。 　　“物怪的瞳孔，是他们的力量之源，也是跨越空间的钥匙。”他感觉到手掌上方睫毛的柔软与微痒，默默地回想当初苏敏总结的内容，“当空间裂变、极度不稳定的时候，他们可以通过这把钥匙，从即将毁灭的危险世界，紧急转移到任何曾经前往过的、安全的空间——包括整个厄娃基地的，中心控制区。” 　　上邪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他。事实上他们都知道，因为本人角色OOC引起的空间崩裂，此时上邪已经逐渐失去了行动能力。此时如果殷无端愿意，甚至能直接杀了他。 　　不过他没有。 　　青年的手指扣在物怪的眼眶周围，有一瞬间似乎想要将它们挖出来。但最后他却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左手从内袋里抽出一支特制针剂，看都不看的注进了上邪的体内。 　　那一瞬间仿佛有无形的炸弹被引爆了，甚至于整个世界都爆发出砰然巨响！空间位移崩散的速度变得肉眼可见，无形的力量被压缩后扩张，最终在距离上邪咫尺的地方，撕裂出一道黑色的、形状飘忽不定的门。 　　殷无端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了。 　　那光像是吞噬了其他的颜色，在狂暴的世界中安静的伫立着。他下意识朝那个方向走了一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走向几步外几乎半昏半睡的沐阳。 　　就算是看起来再纤细的青年，重量都不会比一只麻袋轻。殷无端拖着沐阳走到上邪旁边，毫不怜香惜玉的，把后者靠在了前者腿边。 　　然后他抬腿准备走，却感觉脚脖子一重，被人拽住了裤腿。 　　“殷、无端……”之前的重伤失血，显然给沐阳带来了不小的负担。他看起来随时都能睡过去，却依然勉强的抬头看他，“以后……可能的话，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沐阳仿佛用了自己全部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只是……很喜欢吴绿啊……” 　　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欢我，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利用我。如同我不知道，你和他曾经的情侣关系，究竟是真是假。 　　我只是，很喜欢他……而已。 　　殷无端看了他几秒，最终微微倾身——一个手刀劈在他的脖颈上。 　　最后的阻力也消失不见，青年毫不犹豫的走向他最终的目的。他知道，如果在世界濒临崩塌之前，这个通道中依然没有物怪进入的话，系统会强行将倒计时归零，将物怪以及与他身体接触的一切生物，传送回厄娃基地。 　　而那个时候，他已经抵达了他最终的目的地。 　　——进入中心控制区域，尽可能的毁灭或传送它的一切信息。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吴绿、苏敏，乃至于并不知道实情的沐阳，用假象掩盖起来的真相。 　　越是靠近那扇“门”，殷无端越能感觉到其中透射出的压抑与剥离感。就如同走近一个巨大的封印或者牢笼，将一切力量与假象统统剥离，还原成最真实而虚弱的模样。 　　于是他的外貌突然开始变化，那张柔和得毫无攻击性的脸庞，肉眼可见的改变着轮廓与形状。这是受到物怪影响的表征之一，在曾经那些年的亲密与“灌注”之后，逃离基地的殷无端渐渐确认，自己多了一项异于常人的能力——改变外形。 　　虽然这能力非常薄弱，几乎只能改变一部分表层，却依然是他的一张底牌，至少比整容什么的安全许多。 　　此刻那能量被门内的力量轻易消解，他也无所谓翻牌与否了。 　　殷无端几乎已经贴到了入口的边缘，这一刻出现在不远处上邪眼中的，是一张极其熟悉、又因为时光模糊或者环境的变化，几乎有些陌生的脸。 　　他的眉目间透着几分凉意，五官精致如虚拟的成像，皮肤白的几乎能晕出光来。这容貌本该像个高山冰谷一样的美人，却不知是神情还是气质的原因，此刻看起来有种近乎不详的、濒死的美感。 　　但对于上邪来说，这是他的厄娃—— 　　他十年前远远逃开的厄娃，十年间再也没有第二个生物能再一次接近他。即使基地为他无数次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厄娃，他们或许拥有一样的脸和名字，或许拥有极高的匹配度，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让他本能的接近然后占有。 　　——是因为唯一百分百的匹配度吗？也许。 　　——是因为长达四年多的存活时间吗？也许。 　　——是因为，他抛弃了他吗。 　　不。 　　只有这一点，上邪知道：不。 　　他其实从来没有思考过，殷无端是谁。 　　就像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商徵为什么会离开。 　　他只记得，在Retsnom公司的走廊里，他一眼就看到他。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思考，本能或者潜意识或者其他什么，只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尝到了他血液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 　　他是他丢失的、失而复得的肋骨。 　　而这一刻，他的肋骨，再次抛弃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物怪就是一种凭本能生存的怪物啊（叹气）。 于是攻完成了黑化的全过程（鼓掌）。 　　☆、快穿开始之前（一） 　　除了少数物怪，殷无端大概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进入中心控制区域的“外人”。 　　在过去的十年间，所有反厄娃组织中的知情人，多少都猜测过这个甚至不确定是否真正存在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而直到跨过那扇“门”，殷无端望着眼前的世界，那一瞬间却没有任何恍然之外的感觉。 　　果然是、竟然是……是一座城市。 　　脚下是湛的发黑的天幕，没有星光或者月色，因此甚至无法判断是阴是晴。或者这就是宇宙真实的色彩，没有大气折射后的光与色，一片深渊一样无底的暗。 　　而城市，在他的上方。 　　这一座倒悬的城市，沉在这似乎属于夜晚的世界里，死一样的无声无息。青年站在城市的边缘，身后是天地交融的无边黑暗。而前方的城市如同倒挂的金属森林，空间与明暗的排布造成了微妙的视觉落差，似乎只要伸出手去，就能触摸到那最高建筑的顶端。 　　当然，如果是纯粹的黑，必然看不到哪怕是建筑模糊的轮廓，何况殷无端也没有物怪夜视的能力。他能依稀看清眼前的一切，是因为这座看起来死寂、无人、空荡荡的城市，在位于中心的那栋建筑里，透出了有且唯一的光亮。 　　殷无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现实中Retsnom公司的所在地，它深层的地下，就是进入厄娃基地所在空间的连接点之一。 　　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殷无端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此刻需要思考的。他在原地静立了几秒，然后不再迟疑的走出了第一步。 　　黑暗与无光的城市在他的头顶上逐渐后掠，随着距离的接近，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清晰可见。他甚至渐渐能够看到那唯一亮着的建筑中窗棂间变幻的光影，以及悬浮在外面的广告投影。 　　那巨大的“Retsnom”同样倒置着，看起来像是某种怪物没有眼睑的瞳孔。 　　最终他抵达了目的地，整个人站在建筑物的下方，被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源彻底笼罩。脚下的“天空”依然黑的吞噬一切，于是他做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抬头，望向上方的建筑顶端。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楼的顶端竟然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或者说类似镜子的材质。它和殷无端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并不太远，因此当青年抬起头时，正好与自己抬头上望的视线相对了。 　　他愣了一秒，还没来得有什么反应。却看到镜子里的“他”忽然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这实在是太过诡异的一幕，如同灵异作品中的场景再现：一个人揽镜自照，却忽然发现镜子里的影像动了一下。 　　殷无端下意识起了鸡皮疙瘩，刚想往后退，却感觉到近似于天旋地转的眩惑与混沌，整个人几乎立刻失重一样瞬间软倒。眼前曝出一片碎散的乱花，胳膊在趴倒之前撑住了地面，耳中一片不知所以的诡异嗡鸣。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因为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而有些失真，却一字不漏的进入了他的耳中： 　　“想要命的话就别动，不然从这里摔下去，我可没法救你。” 　　“……” 　　原本下意识挣扎着想要起身的青年微微一僵，感觉到那种强烈的失控感逐渐减弱。片刻后，殷无端终于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半趴跪在了地上。 　　以及，他又一次……看到了自己。 　　这个说法可能有些不恰当，准确的说，片刻之前殷无端站在“天空”的位置，抬头能看到属于Retsnom公司镜像模样的楼顶。而此时此刻，他在摆脱眩晕感后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一片冰凉而光滑的地面上。水银色的地面完全的照出了他的整个人影，就像…… 　　就像刚刚看到的倒置的楼顶。 　　那一瞬间，无数的可能与念头，在殷无端脑中一闪即没。他保持着那个有些狼狈的姿势数秒，直到前方轻微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才彻底回过神来。 　　然后他半啪半蹭的往前挪了几下，两手试探性的按了按地面，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这完全是一种本能，让他记住了刚才看到、听到的一切。 　　包括那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突兀的声音，以及在异变出现之前，上方那个忽然露出微笑的、瞳孔由黑变金的……镜像。 　　想到之前看到的东西，殷无端下意识又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然后不知道是意外或者了然，看到一片纯粹的黑暗。 　　就像他之前，用双脚走过的天空。 　　“你是初代物怪？” 　　最后他的视线放平，落在不远处那个突然出现的，唯一的人身上。 　　这是一片并不算宽敞的地方，接近四方形的悬空地面。或者说就是殷无端之前看到的，建筑的顶楼。 　　而他此刻站在接近边缘的地方，甚至于刚才只要后退一步，很有可能会掉下去。 　　与他完全相对的方向，站着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唯一让殷无端感到几分熟悉的，是那双金色的、S级物怪特有的眼睛。 　　——他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眼睛。 　　很显然，刚才殷无端抬头看向楼顶时，他自身——或者是这个世界——一瞬间发生了颠倒的转换。所以之前的地面变成了天空，颠倒的城市重新正立。而殷无端本人，则出现在了这栋建筑的顶端。 　　这只可能是眼前这个……物怪做出来的事，虽然殷无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疑似初代的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轻松：“物怪？原来你们‘外面’……现在是这么称呼我们的？” 　　殷无端愣了愣，然后也反应过来。当初他还在厄娃基地的时候，“厄娃”的名字几乎没有异议，但“物怪”这个称呼确实一直没有定下来——那时有这么叫的，也有叫“异人”、“亚当”、甚至直接叫“Monster”的。 　　但当时名为商徵的厄娃并不在意，毕竟种族名称往往是建立在存在异种个体对比的前提下。而对于厄娃来说，并不需要思考自己的……伴侣，该被称为什么种族。 　　后来他成为殷无端，随着种种时空bug产生的事件频繁化，“物怪”的存在与它们的称呼，渐渐在争议中被确定下来。而在殷无端看过的资料中，早在他刚刚成为厄娃的前后，传说中的两位初代，就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几乎所有人都猜测，他们是一起进入了中心控制区域。但现在这个人的这句话，似乎透露出一个信息—— 　　“你们没有离开过这里？没有见过其他物怪？” 　　男人对他的问题毫不意外，反而是想了想然后笑了：“你是上邪的厄娃吧。时间太久，我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殷无端愣了愣。 　　按理来说，物怪是种记忆力优于大多数人的生物。即使初代与他们并没有怎么见过面，也不至于说“时间太久，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如你所见，”对方似乎非常理解殷无端的反应，“这个世界，和你们所处的‘外面’，对‘时间’的定义完全无关……或者这么说吧，凡是‘我’所在的地方，时间的规则都会以我为中心而改变。” 　　“……” 　　殷无端实在没听懂这句话，虽然对方的这个形容，让他想到了某个被标注了相似形容的生物。 　　“按照你们的叫法，我似乎是‘初代物怪’？”对方眨了一下眼睛，“那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Zero’，那个人曾经告诉我，我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只‘异维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快完结了，这是最后一部分（番外不知道写不写） 所以后面如果没有出现连续的日更，那么一定是作者卡结局了 　　☆、快穿开始之前（二） 　　“我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只‘异维动物’。” 　　距离空间异常最初的记录，距今已有将近二十年。而无论是厄娃基地、反厄娃联盟或者其他吃瓜群众，对于“空间异常与异维动物有关”这一点，基本没有什么异议。 　　因此问题在于，最初的异维动物，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它们又来自于哪里？ 　　殷无端没想到，眼前这个自称“零”的男人，会非常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个所有人揣测猜疑了多少年的答案： 　　这个世界的初代物怪，并不是像后来的物怪那样，是被异维动物纠缠后融合的非人非怪。与其说他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只物怪，更加正确的说法是，这是一个意外跨越了世界线后，以人类外形来到这个世界的——异维动物。 　　他是一切的开始与源头。 　　“我最初的那个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这么说吧，在我的、我原来的世界的概念里，从来不存在所谓‘空间’或者‘维度’。你们的升降维或者空间跨越，对于我们来说，简单的就像打开一扇门。” 　　Zero看着殷无端，在后者有所反应或者质疑之前，又轻描淡写一样补上一句话：“我知道你会来的，我一直在等你。” 　　一连几个炸弹，在完全不考虑殷无端承受能力的情况下，被噗噜噜的丢到了他的脑袋上，险些炸出一连串惊天雷。 　　某青年差点原地扑街，还好壳子里的精神晃荡了几下，勉强支撑住了。 　　他用了长达十分钟的沉默，勉勉强强消化掉对方的信息，依然怀疑自己在做梦——这就好像孱弱我军顶着钢盔刺刀面对敌人长嚳枪大炮，战战兢兢打算以身殉职来获取一点信息、最多同归于尽的时候，对方忽然丢了武器，两手一伸说咱们和谈吧……的诡异即视感，实在让人很难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但首先殷无端的听觉没问题，其次他也完全想不通Zero有什么欺骗他的必要——他们对初代一无所知，而这里是对方的地盘。 　　Zero显然很懂殷无端的心情，并且出奇的有耐心。他一直等到殷无端从看起来在沉思的恍惚状态中回过神来，然后挑了个比较安全的问题开场：“你、知道我会来？” 　　“我能看到，就像之前说的——在我记忆中的世界里，没有维度、时空的概念，也就没有所谓的时间先后，而我是这样的世界中诞生的种族。这大概很难理解，但我看着你们所谓的时间先后，就像你们看着一条马路、或者一排打开的门那样。” 　　于是殷无端下意识问出了脑中闪过的第一个问题：“能看到时间的话，你不能改变它吗？” 　　然后他想起对方之前的说法，立刻觉得这个问题果然没经过大脑。果然Zero露出有些揶揄的眼神，说：“你们看到门尽头的东西时，能站在原地改变它们吗？” 　　殷无端：“……”呵呵。 　　“所以你的意思是，”此时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想到对方这么干脆的交代前因后果，渐渐生出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你等着我到这里……然后毁了厄娃基地？” 　　只有这个答案了。 　　他进入中心控制区，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毁掉厄娃基地，让被困缚在里面的厄娃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他其实只是个斥候，即使他们已经为此准备了十多年，也从来没想过能直接扳倒这个神秘而庞大的组织。 　　毕竟，在这十多年的探索过程中，他们甚至连幕后人的真实模样都没有见过。 　　所以殷无端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瞌睡了就送上枕头的事——你站在强大无数倍的敌人面前，他却亮出自己的致命弱点，告诉你可以捅这里。 　　这是对方傻还是你傻？如果都不是，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 　　他们最初以为的敌人，根本不与他们为敌。 　　这无疑是个近乎于荒谬的结论，却也是排除不可能后唯一仅剩的可能。 　　“原因呢？” 　　最后，殷无端只能问出看起来没头没尾的三个字。 　　但Zero依然一脸没人气的淡定，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在等这个问题。和之前平铺直入的说法一样，这次他同样简单粗暴的说： 　　“我被兰恩斯——哦对了，大概就是你们所谓的初代厄娃，”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神情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平静坦然之外的神色，类似于厌恶，“被那个家伙困在了这个空间。” 　　“我是无意间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后来我玩够了准备离开，他却骗我Marker了他，把我封在了这里。” 　　殷无端注意到一个字：“玩？” 　　“啊，对。”Zero点点头，似乎在回忆很久之前的一段对话，“他说，我们两个世界规则不同，所以我的出现让这个世界产生了裂缝。那两年间他一直在验证这一点，现在已经确定了：裂缝会导致这个世界的空间混乱，甚至会把一些土著生物变成和我类似的模样。” 　　“……”殷无端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异维动物？物怪？……厄娃？” 　　“反应很快嘛，不过厄娃不是。”Zero突然舔了下嘴唇，“厄娃是被Marker之后的伴生物，在我们的世界里，繁衍就是通过双方Marker的方式——当然，和你们的叫法不一样。那家伙说，没人知道我离开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甚至现在时空已经出现了问题。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目前的状况，他制定了一个计划。” 　　“厄娃计划……补天计划？” 　　殷无端说出那个在资料上只有一个词语的名字，但即使只有四个字，一个大略知道古代史的华夏人也能猜到它的涵义。那是厄娃基地诞生的源头，后来吴绿他们聊天时多少会提到的“补天”、“石头”，都是源于这个最初看到的名字。 　　“是这个名字，看起来虽然‘物怪’已经变得我不认识了，这个名字倒还留着。”Zero有些意外的说，不过看殷无端没接他这句话，也就自顾自说下去，“据说你们有过传说，众神征战导致天崩地裂，时有神祗炼石融胶，以补苍天。”他说着冷哼一声，“他自己选好了石材和胶液，自己要做那补天的神祗，把自己变成一个活死人。他要以身补天也就算了，偏要拉着我当那口炼石的锅，没有结束的困在这个地方，简直有病。” 　　殷无端沉默。 　　其实从正常人的逻辑来看，Zero简直就是那触柱造祸的共工。但即使是这会儿短短的几句交谈，殷无端也能确认一件事—— 　　这个男人，即使有着正常人类的外形，确实不是人。 　　他的说法和观念，与这个世界正常的交流方式完全不符，某种程度上颠倒且无序，完全没有一点符合正常的“套路”。但殷无端又能勉强理解他，并不是真正的鸡同鸭讲，没有严重的交流障碍。 　　就像一种有着相似轮廓的、本质截然不同的怪物。 　　也许用“外星人”更合适，“异类”也勉勉强强。毕竟即使从人类主观的角度来说，这也只是另一种生命——先不考虑生命的定义。但或许是Retsnom这个单词太过深入骨髓，那一刻殷无端想起来的，只有这个颠倒过来的本义词。 　　或许所谓“物怪”，一开始就是披着伪饰皮囊的假称。它让一只狰狞的庞然大物看上去只是新奇的异兽，但那无法改变怪物的本质，就像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东西。 　　他没有这个世界的善恶观念，就如人无法让一台电视理解何为善恶。 　　他只是想要离开。 　　是的，虽然Zero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这句话，但殷无端还是很快就理解了：他被那个叫“兰恩斯”的男人封禁在这里，但他能够看到未来的一切。一个不计后果想要毁掉厄娃基地的人会来到这里，毁灭基地的同时，让他得到自由。 　　所以他没有任何的委婉乔饰，直接与他见面，然后告知一切。 　　因为他看到了，看到最终殷无端会成功，看到他能回到自己来处。就像写在纸上的一二三四，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及是殷无端无法想象这种生物的世界，他们的构成、基因甚至于看世界的角度，但不妨碍他明白这一点。 　　甚至因为这样，感到一点难以启齿的……庆幸。 　　“我要怎么做？” 　　习惯了对方的对话风格之后，这个问题被如此轻易的问了出来。殷无端定定的看着站在对面的男人，漆黑的瞳孔里，终于毫不掩饰的袒露出直白的欲求。 　　Zero很满意他的表情，虽然他脸上依然是万年不变的笑容。但当殷无端以转变了的视线看过去时，这种让人感到亲切友好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百分百精确模仿的死物。 　　……一只完美的Retsnom。 　　这个念头隐约划过青年的脑海，下一秒他看到Zero上前了半步。然后随着轻微的摩擦声，两人之间的空地上金属的顶板下凹后滑开，露出一块仅供一人进入的通往下面建筑内部的通道。 　　“去吧。”他轻飘飘的说，“你想要的，我想要的，就在这里。” 　　殷无端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的，往前走了一步。 　　他没有思考对方欺骗他的可能性，因为那没有丝毫的意义。 　　这或许是，最后一扇门了。 　　这个隐约的念头在青年的脑中一晃而过，然后他毫不犹豫的，一脚迈了进去。 　　☆、快穿开始之前（三） 　　沿着狭窄的通道拾级而下，那楼顶上明亮却冰冷的人造光，渐渐被越来越浓的黑暗所吞噬了。当殷无端走过第二个转角时，终于彻底剩下墙壁两侧影影绰绰的微弱光源。让青年模糊的分辨每一阶之间的间隔，生怕自己在这不知道高度的地方一脚踩空，摔个半身不遂乃至尸骨无存。 　　不知道走了多久，殷无端怀疑自己已经接近底层甚至低低的时候，狭窄而反复折回的楼梯终于到了尽头，露出一段通向前方的通道来。 　　光线依然是暗的，虽然比那段随时可能摔死人的楼梯间亮了许多，但也仅仅能看清周围的轮廓而已。但即使是这样的朦胧色彩，殷无端依然一眼就分辨出来，这个熟悉的地方—— 　　和Retsnom公司的某个区域一模一样，同时……和十年之前，厄娃商徵逃离厄娃基地时，最后前往的地方一模一样。 　　这里是空间转换区域，是每一只物怪前往其他时空时，身处的中介和过渡地区。 　　殷无端站在区域的入口处，突然感觉到一种近乎于荒谬的可笑。 　　原来……他们一直寻找的地方，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异维动物所在的地方，时空和维度的规则是扭曲紊乱的。因此严格来讲，当初Zero的到来打破了世界的空间稳定性，而当那个叫兰恩斯的人将他封锁在一小片区域内，其他区域的情况没有继续恶化，只有这个区域的时间与维度，都因为Zero的自身影响，变成一种脱离现实又未真正脱离的微妙状态。 　　因为这种奇异的平衡，物怪们才能将它作为跨越空间的中介点。 　　而这个地方，就是所谓的厄娃基地。 　　殷无端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同时感到一种奇异的陌生。他用一种微妙的眼神仰望了许久，终于朝着不远处的一个装置，走了过去。 　　那是转换区域的能源中心，据说是提供转换设备能量的地方。 　　而结合Zero的话，里面一定有他要找的东西。 　　非常核心、而又昭然若揭的……东西。 　　殷无端站在能源设备的边上，并没有试图看向里面。事实上在过去的十年间，反厄娃组织已经不止一次打探过这个地方。而除了基本的动力能源，没有显示出任何其他异常。 　　但现在他知道了，在这个本来就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封闭区域，外界发现不了任何的异常，实在是非常正常的事。 　　想要杀死一只巨兽，比起在无坚不摧的外壳磨损武器的锐度，从柔软的内部下刀，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想想你们完成Marker的过程，你想要的，我想要的，就在这里。】 　　殷无端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这是第九天了，从Retsnom公司被那个物怪咬破锁骨、留下未完成的标记之后，整整九天。 　　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他留给他的印记会被身体彻底的代谢掉。然后他再也无法找到他，就像过去的十年间，即使两人身处同一个时空的同一座城市，他也不会知道他们近在咫尺。 　　将漫无边际的想法抛开，殷无端将右手递到嘴边，用力一咬。 　　毫不留情的深深一口，让腥甜的血瞬间流了出来，横过整个掌心，将皮肤表面的纹路完全渗透。殷无端知道，这血里有着自己和那个物怪的基因，以及所谓Marker的痕迹。 　　虽然他闻不出来，更尝不到铁锈味之外的其他东西。大概除了物怪那种似人却非人的家伙，谁都分辨不出来吧。 　　过多的血在手掌的另一侧凝聚，然后因为重力滴在了地上。殷无端没有迟疑，将整只带血的手，按在了所谓能源设备的外壁上。 　　“——商徵！！！” 　　几乎是同一秒，他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咆哮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殷无端回过头，看到金色瞳孔的物怪站在距离他十几米外的地方，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一只被标记了的厄娃以身为源，供养并封锁这个承载着怪物与撑天柱的地方。想要破坏并解开空间的隔断，需要另一只被标记了厄娃的血液。 　　也许，不仅是血液。 　　“你给我过来——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一旦这个空间崩裂，外面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没有物怪与厄娃修补裂缝，空间会无法修补的坍塌下去——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难道要拉着整个世界一起陪葬吗？！” 　　我想过啊，他想，当然想过。 　　想了十年了，整个反厄娃组织，都想了不止十年了。 　　【“……有时候，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物怪是空间裂缝的受害者，却被当做填补缝隙的石头；而我们的亲友被抓走、被制造成厄娃，只是作为延长石头使用频率的胶液而已。我们想要改变这一切，可即使真的能够救出所有的厄娃，或者让所有的物怪失去力量，却意味着将无石补天——如果天崩地裂，这些世界还能继续存在吗？”】 　　但是，谁能给我、给我们，一个正确的、真实的、可以粉身碎骨上下求索的，标准答案呢？ 　　血液在与墙壁接触的一瞬间，仿佛遇到吸水的海绵，或者贪食的饕餮。那一瞬间殷无端甚至听到了鲜血欢呼尖啸的声音，以伤口处源源不断的奔涌出去。体温在急速的失血过程中迅速降低，甚至于殷无端将自己整个靠在外壁上，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透过逐渐模糊的视线，殷无端看到上邪那双变成金色的兽瞳，以及几乎狰狞到微微变形的表情。那一刻他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这是模仿吗？还是真实的呢？ 　　然后他感觉到身后的装置开始发烫，自己却已经变得很冷很凉。无数嘈杂的声音与动响从远处传来，或许是基地终于被惊动的厄娃，或许是Retsnom公司里的工作人员，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 　　毕竟他不知道，这里如今到底连接了哪里。又或者此时的这个空间，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况。 　　但都不重要了。 　　越是濒临死亡，殷无端的脑中越是只剩下唯一清晰的念头。毁掉基地、毁掉基地、毁掉基地……当执念成为有智生物唯一的想法，那就已然变成了本能。 　　这个庞大的机器终于吸饱了血液，像是从死物变成了活物，整个都变得鲜红且滚烫。殷无端在吸力告罄的那一刻失去了唯一的维系，整个人无力的瘫软了下来。 　　然后他隐约听到了幻觉一样的爆炸的声音，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光或者热度。那就像是发生在肉眼不可见的空间里的战争，在被余波轻轻扫过的一瞬间，他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如同回归到，宇宙大爆炸之前的原初。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快穿开始之前（四） 　　他在等一个人。 　　殷无端坐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没有开灯。这里没有任何能够掌握时间的东西，只能根据窗外的天色，推测已经是深夜。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或许数个小时、或许几分钟……谁知道呢？ 　　他只知道，自己会一直等待下去；或者换种说法，他所等着的那个人，很快就会来到这里。 　　殷无端昏迷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厄娃基地即将崩溃的最后一刻。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周围是一片没有开灯的黑暗。 　　但殷无端还是认出了这个地方，和之前在末世世界里，他和李狗带合租的地方非常相似。 　　但他知道，这并不是那个房间。甚至当初的那个世界，早就因为物怪OOC后导致的bug扩大，崩溃在游离的空间缝隙里。 　　按照过去吴绿他们的推测，当厄娃基地被毁灭的时候，游离在空间的异维动物将会同一时刻被世界排斥，所有被强行绑定在其中的厄娃，都会被送回属于他们原来的时空。他们的记忆是否会恢复未知，这个世界是否依然完整未知，异维动物们的情况未知，物怪们之后的状态未知……无数个未知叠加在一起，构成一场巨大的赌局。 　　但他们不能不赌，当厄娃基地在“人造厄娃”之后，准备着手进一步“人造物怪”的计划时。那个计划背后露出巨大的黑洞，让靠近的人能够清楚的窥见，洞中永无止境的贪婪的兽。 　　也许这根本就是错的，也许他们从最初就不该挣扎……如果真的拉着整个世界陪葬，那么或许即使是十八层地狱深渊，都会因为世界的毁灭而消失吧？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层层选择累加到最后，不过是条二选一的路。他最终还是做完了他能做的事，剩下的……就只有等待罢了。 　　殷无端坐在黑暗的房间，感受着身体里几乎断绝的生机，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其实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失血到那种程度的他也就比干尸丰润点，就算是物怪也得死一大半。 　　但他竟然活下来了，回到这或许是他成为厄娃之前的世界，这个属于过去的他的房间。 　　又或者是，家？ 　　这个字就像这个房间，陌生而冰冷。无法在此刻带来任何柔软的慰藉，倒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长久处于昏暗安静的环境里，特别是这个时间生物钟往往被设定为睡眠状态，一般人在这样枯燥而纯粹的等待之中，是很容易昏昏欲睡的。但殷无端没有，他只是坐在那里，神情平淡到近乎有点漠然，眼神既不清醒，也毫无睡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这样衡长的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动。 　　不轻不重的一声，源于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入口。殷无端微微偏转视线，然后就看着入口处的门凭空消失了。 　　然后意料之中的，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是个身形非常高大的男人，黑衬衣黑西装黑皮鞋，进来的时候身高甚至给人一种将要突破门框的感觉。他的身影在外面同样黑暗的走廊里落下一道更深的影，然后被拖曳着进入房间，瞬间就盯住了靠坐在地上的青年。 　　殷无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他会找到自己。 　　持续十天的Marker还有几个小时的作用，这独一无二的维系让物怪能够在无数空间里找到属于他的厄娃。甚至于他失血到那种程度却苟延残喘至今，也是因为物怪的力量，牵引着这孱弱肉体最后的一丝生命力。 　　“你在这里。”这个男人看着他，语气有种近乎于漫不经心的轻浮，“我还以为，你会逃得更远一点？” 　　殷无端抬头望着他，半晌轻轻摇了摇头：“没那个必要。” 　　男人原本尚且称得上平静的情绪，被这几个字瞬间打破。 　　或者那层漫不经心只是最浅而最表面的伪装而已，下面压抑着的、翻涌着的东西，在殷无端说出那个“要”字时，就已经汹涌的翻滚到表层。坐在地上的青年只感到领口处传来一阵巨力，整个人已经被拔地拎起！ 　　上衣的布料顽强的支撑住了没有撕裂，下一秒他却感觉到锁骨上方一阵激痛。非常熟悉的痛感里掺着酥麻，无形的力量随着体嚳液流入他的身体，很快从濒死的虚脱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殷无端本能的挣动了一下，然后被更加紧密的制住了。 　　——他又一次，标记了他。 　　“你怎么、怎么敢……‘没必要’？”男人一边蹂嚳躏着他的颈侧，一边反复说，“你怎么敢这么说……” 　　殷无端的指尖颤了下，再没有别的动作。 　　他本来应该说，我利用你达成目的，但你也不是毫无获益——异维动物的排斥与厄娃的解脱，让物怪们外注的情感回归，也拥有了真正的人格与思考能力，彻底自由了。既然这样，我们已经互不相欠。 　　或者是，你还来找我做什么？觉得不公平？还是被我继续利用？ 　　但第一个音节在喉口徘徊片刻，终究是彻底咽了回去。 　　但对方却仿佛知悉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之后，一个反身将他直接压制在地板上。 　　“上邪！” 　　殷无端终于低呼出声，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几乎是按着他俯身下来，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 　　“两清了？你真的这么觉得？” 　　殷无端控制不住的喘气，因为这一系列挣扎的动作，以及对方刚刚毫不客气的咬噬带来的疼痛。他想伸手去摸锁骨上方的伤口，却被一把攥住了手指，然后一同落在他侧脸上。 　　“说‘两清’的时候，你有没有忘记你的这张脸，嗯？”交扣的十指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在他的一侧脸颊划过。于是那张被习惯性伪装成温文模样的脸逐渐变化，当这个动作从额头抵达下巴，整张脸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这才是你的模样，记得吗？”上邪卡着殷无端的下巴，让自己的瞳孔中清晰的映出那个苍白的人影，“两清？你这能力是我的东西浇灌出来的，你的模样是因为我的意愿长成现在的样子的。你从诞生起就是我的一部分，就像Marker的印记被抹掉了，但这能力却永远流在你的血液里。一根肋骨把自己拆下来说和身体两清了，有这么可笑的事情吗？” 　　“……” 　　“乖乖和我回去吧，我的小厄娃。”他盯着身下褪去了伪装的人，那美丽到不祥的面容怔忪地望着他，说不清是迷恋或者憎恨的，低头咬住了对方的唇： 　　“……又或者，我在这里把你上了，然后再锁起来带回去。” 　　是吗？ 　　你会吗？ 　　殷无端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到几乎充满侵略感的男人。 　　他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脱掉物怪这层冰冷的壳子之后，那个身为人类的上邪——当然他不叫上邪——会是什么模样。 　　那是与他完全无关的过去，无论是身为厄娃的商徵，还是反厄娃组织一员的殷无端。他或许有正常的家庭，或许有成功的人生。同时他长的这么好，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吧；也或许会有相爱的恋人，甚至是妻子吧？ 　　会有人寻找他吗？会有人……因为他的消失，而痛不欲生吗？ 　　殷无端最初进入正常人世界的时候，有过一段漫长的适应期。那时看过许多心理医生，有不少鼓励他走出来，建议他遗忘那段过去，还有人说他对记忆中那只物怪的依恋，类似于另类的斯德哥尔摩或者D/S。 　　于是殷无端努力走出来，努力去遗忘。他做的很好，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成功的脱离了那种不健康的观念与状态，包括白天的、工作时的他自己。 　　只有在每一个整理计划构思未来之余的静谧时刻，名为殷无端的男人才会想起他作为物怪时的人生。在梦中，在意识恍惚的时刻，在发呆放空的间隙。 　　以及那苍白无色的短暂人生中，自己之外唯一能够回想的物怪。 　　殷无端知道，自己早已从骨子里被改变了。 　　无论成为厄娃之前的他是怎么样的，无论他是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就像眼前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物怪。 　　是你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没人知道是好或者糟糕的模样。 　　就像你拼死去做的那些事。 　　那又是谁……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青年的眼神渐渐变的有些茫然，在对方的掌控中微微挣动了几下，却被毫不留情的全然镇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渴望，极度压抑克制下几乎冲破樊笼的热度，只用最后一丝理智去控制，控制自己不至于破坏吞噬掉眼前这极度美丽、又极度脆弱的人。 　　即使什么都变了，但只有这个感觉……是早已烙进灵魂中的温暖与灼热。 　　殷无端忽然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声音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爱我吗？” 　　上邪的动作，蓦然一僵。 　　☆、快穿开始之前（五） 　　“你爱我吗？” 　　殷无端从没想过自己会问出这句话，但当它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却觉得非常坦然。 　　上邪喜欢商徵吗？ 　　他想起那些往往寿命介于几个月到两年之间的厄娃，即使是同为S级物怪厄娃的时灰，他记忆中生存时间最长的时灰，也死在第四年中的时候。 　　而那时殷无端却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就好像他还能活很多年一样。 　　后来他逃出了厄娃基地，也许是因为这个前车之鉴，基地里对厄娃的看管加强了许多。十年间再也没有第二个出逃的厄娃，连寥寥几个有过短暂清醒的个例，也在行动之前就被发现，然后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了。 　　而在殷无端接触过的厄娃里，没有第二个和他一样，在物怪长久的“灌注”之中，获得了他一小部分力量。 　　他是唯一逃出来的那个，是唯一长久存活下来的那个，甚至是唯一有了特异能力的那个。 　　而那名为上邪的物怪，也是唯一在丢失厄娃之后，没有接受复制体或新个体，独自长达十年并且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个例。 　　一两个唯一是巧合，这么多呢？ 　　后来当殷无端再次想起时灰对李配的评价，想起当时懵懂无知的自己，就知道有些东西或许他能够隐瞒并且欺骗一辈子，也永远没法去反驳。 　　上邪死死的盯着怀里的青年，看到他甚至带着微笑的表情，有一瞬间产生了自己在做梦的荒谬感。他甚至没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就感觉被自己摁着的青年手腕微动，然后轻轻搭在了自己的手上。 　　这个姿势看起来，从单方面的控制和占有，变成了带着柔软温情的迎合。 　　然后他听到殷无端说：“我爱你。” 　　你爱我吗？ 　　我爱你。 　　仿佛是一对恋人互相告白的七个字，却从一个人的口中说了出来。上邪看着怀里青年那双美丽的眼睛，心里突然生出无数负面的预感与庞大的恐惧—— 　　殷无端的身体骤然一软，整个人彻底倒进了他怀里。全身体温以皮肤可以感知到的速度下跌，刚刚有了几分血色的皮肤转瞬苍白，几秒后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就好像，之前的所做所说，只是回光返照之时，最后的垂死挣扎而已。 　　*** 　　商徵是从噩梦里惊醒的。 　　或许梦境太过恐怖而真实，他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诈尸一样直挺挺的L型僵在被子外面。僵了十几秒后，他才终于出了一口气，结果不小心被空气呛到，瞬间咳了个撕心裂肺。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肺部破风箱一样的震动着，整个床都因为他的动作抖了起来。这种动静就算死人也能惊醒了，偏偏旁边躺着个睡下去比死人还踏实的家伙，在商徵有规律的咳嗽声里，悠闲地掺入几声长鼾。 　　……别说，听起来还挺有节奏感。 　　然而交响乐的演奏者之一并不这么响，等到商徵终于安抚好他那作怪的宝贝肺叶，忍不住一肘子捣向身边的睡神：“商邪你给我醒醒，估计哪天我半夜被暗杀了，你第二天早上才会对着我的头说hi吧？” 　　也不知是那动作雷声大雨点小，还是某人太过皮糙肉厚。被活活捣醒的某人睁眼看了看头顶，呆了几秒才迷迷糊糊的搂住身边的人：“干啥啊，睡的好好的……又做什么梦了？” 　　那声音带着每个人初醒时的鼻音，低沉沙哑的让性别男爱好男的某人几乎瞬间有了反应。然而他感受了一下自己后面依然在抗议的某个部位，立刻觉得肉嚳欲什么的太肤浅了精神恋爱才是值得推崇的。 　　就在这出神的片刻，商徵已经被商邪半拖半拽的按倒搂在了怀里。眼看着某人又要睡过去，商徵忍不住挣了挣： 　　“放开睡啊你不热吗？我的噩梦就是被你压出来的……唔。” 　　被吵的心烦的商邪干脆利落的低头，几乎本能的堵住了某人的发声器官。 　　亲着亲着商邪彻底清醒了，商徵刚刚平息的那啥卷土重来了。眼看着前者自然的要往下伸手，商徵绷紧身体开始拼死抵抗： 　　“商、商邪，你禽……！@#$%%^&！” 　　…… 　　…… 　　第二天早上，商徵瘫着一张冰山脸靠在床上，看着商邪忙前忙后打扫房间，然后把煮好的粥端过来要喂他。 　　他拒绝了对方的投喂，并接过来自己喝。 　　所谓那啥一时爽，隔天客房躺。满脸郁闷的商邪不敢表示异议，看着商徵喝粥更不想离开，干脆厚着脸皮坐下来找话题： 　　“阿徵，你昨晚又做噩梦了？” 　　这话其实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商邪了解自家恋人。对于商徵来说，把壶提前提开，绝对比放着沸过头要好。 　　果然商徵的脸一黑，大概是想起昨晚“噩梦之后”的事。但黑完还是点点头，又喝了口粥。 　　商邪松了口气，继续找话题：“梦到什么了？” 　　这本该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但商徵却怔了怔，一勺粥悬在半空摇摇欲坠，几秒后他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好像是我死了？嘶——你干什么？！” 　　他皱着眉看向商邪，又看着自己拿勺子的手腕。原来对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而且用力实在有点过头。 　　“啊，我看着粥要洒了，想提醒你先吃……”商邪卡着殷无端手腕的五指瞬间一松，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接过半松脱的勺子塞进碗里，端过碗就搁在了床头。这一串动作堪称行云流水，甚至碗底和床头柜接触发出“噔”地一声轻响时，商徵才反应过来。 　　然而除了一串“……”，他也没啥可说的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晌，直到粥碗上的白气都要散了，商徵才清了清嗓子：“咳，对不起。” 　　商邪：“……” 　　“对不起，我不该拿‘死’字开玩笑，是我错了。”商徵非常坦诚的说，认真的让商邪莫名不敢与他对视，“我不记得我们曾经是怎么相处的，我昏迷的那一年里你有多么难过。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开玩笑，就像我承诺的那样，以后的几十年，我们都会在一起。” 　　“还有，”他想了想，带着一点笑容的认真说，“我爱你。” 　　商邪盯着他看了几秒，就在商徵怀疑他几乎要吻下来的时候，突然站起身后退了半步。然后他一把抄起桌上的碗，转身就往外冲： 　　“我、我去给你换碗热粥……” 　　商徵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和脖子，以及那高大却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想了想，又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喂，那我们今晚出门去逛逛好不好？我觉得我差不多可以下地了。窗帘也不能开灯都要少照，再过几天我要白化病了。” 　　外面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商邪的声音： 　　“之前医生说，你最好休养一个月再见光……后天吧，后天出去怎么样？” 　　商徵想了想，爽快的妥协了：“行，就后天。” 　　后天吗？ 　　距离卧室不远的厨房里，商邪往锅里盛着热粥，脸上的神情有些莫测。 　　此时的时间显示为早上十点，整个房间都严丝合缝的拉着窗帘。窗帘只有在晚上才能打开，因为商邪昏迷了一年后刚刚醒来的恋人商徵，这一个月内需要隔离日光。 　　今天是第二十八天，后天就是“解禁”的日子。 　　但真的是这样吗？ 　　商邪盛满一整晚热粥，盖上锅盖封住里面残余的热气。厨房并没有开灯，窗帘也是敞开的。因此可以看到外面一片黑暗的世界，黑蓝色的天空与影影绰绰的建筑，却没有除了这里之外的一点灯光。 　　就像一座已经死亡的城市，他们是唯二的活物。 　　那些影像投射在商邪的瞳孔中，映出一片暗沉的金色。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那深茶色的瞳色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显然不属于人类的金色销蚀了虚假的色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此时的他看起来与其说是人类，更像是其他什么形似的异种。 　　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把原来的勺子放进机器，再拿出一个新的勺子放进碗里。然后小心地捧着那个碗，慢慢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不会有所谓“后天”的，商邪知道。 　　“好了我自己吃，你别抽风就行……” 　　他可以让这座城市中伪装出灯火，却无法让头顶的深渊呈现出晴空的模样。 　　“下次那啥，等咱们放完风之后怎么样？” 　　就像他能够用Marker留住他的精神与灵魂，却只能看着他的肉身彻底干枯死亡。 　　“……你掉什么脸色啊，难道你觉得这两天我还能做吗？” 　　基地消失之后，失去厄娃的物怪们获得了自由与灵魂，却也像是永远失去了灵魂的一部分。 　　“那说好了啊，今晚再动手动脚，你就去睡书房。” 　　他们会本能的在空间里游走，寻觅自己离开了的、逃走了的、失去了的厄娃。 　　“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但可能是睡了一年多吧，这几天特别想出去看看。” 　　世界依然存在，之前的裂缝却同样保存了下来，并不那么稳固。 　　“后天是晴天吗？” 　　于是他聚集起所有的物怪，以自己的身体为媒，让他们去修补世界的裂缝，同时寻找只属于自己的厄娃。 　　“这个枣子挺甜，哪家买的？” 　　然后在这座倒悬的伊甸园中，将他与他厄娃的灵魂一同宿养，编织出一个个没有阳光的温暖故事。 　　“下次一起去啊。” 　　只有故事的开头是不变的： 　　——你是谁？ 　　——我是你的恋人。 　　——我是谁？ 　　——你是商徵，我叫商邪。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解释清楚攻君做的一切。 　　☆、快穿开始之前（完） 　　兰斯睁开眼睛，三秒之后又闭上了。 　　又过了三秒，他以异常僵硬却利落的动作直直坐起，因为身体过于良好的柔韧度动作过头，从0到90刹不住直达180，最终左脸PIA叽撞在了大腿上。 　　“……” 　　之所以是左脸，因为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是朝着右侧看的。 　　这是一张陌生的双人床，床单的颜色偏暗，由于窗帘被严严实实的拉上，整个房间尤其是这张床的色调，就显得更暗了。然而双人床仅仅一米八的宽度，让他在昏暗中也能轻松的看到，躺在旁边的另一个人。 　　不，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他斜斜的歪倒在床中到床尾的方向，下半个身体挂在床边，脖颈处离兰斯的右手只有十几公分。此时由于兰斯有些怪异的姿势，正好能将对方的脸尽收眼底—— 　　那是张年轻的男子面庞，黑色的碎发下是一张白皙的脸孔，透出二十几岁的青年特有的干净和清秀。只是此刻看去，他的眼睛似乎因为濒死时的惊惧而睁大了，面孔也透着一丝凝固的扭曲。 　　致命的伤口在他的脖颈处，被利器捅穿了整个咽喉，鲜血浸透了大片的床单。一枚温润的玉质平安扣被从结绳处直接划断，孤零零的落在床单上。 　　根据还未凝固的血迹判断，这是个尚且热乎的杀人现场。 　　然而作为右手边放着沾血的刀柄、理论上似乎是毫无疑问的凶手的兰斯，却带着一脸做梦没醒的表情，直勾勾的看着可怜的受害人。 　　他也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张他看了二十多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又从没真正面对面见过的脸。 　　没错。 　　这具尸体，是他自己的。 　　【宿主您好，您已绑定系统，重获新生。】 　　随着一个突然响起的外来声音，打断了这幅《某某地密室杀人事件》的场景。 　　床上将自己弯折成侧U型的兰斯，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一样，重新直起身来。他的目光在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依然是阴森诡谲的模样，和刚才的声音画风完全不同。 　　【宿主莫方，我是在与你的意识直接对话。】 　　“……你是谁？” 　　努力回忆了一下对方刚才说的话，再看了看如今莫名其妙的环境。兰斯从脑中的一团浆糊里努力抛出水和面粉之外的组织，问了一个问题。 　　那个声音仿佛变得有点小羞涩、有点小忐忑，像是和心上人面基的少女： 　　【你可以叫我535897932384626，也可以叫我系统，或者从里面随便挑一个数字……啊，人类的昵称我还没有掌握太多，如果你觉得还有更亲切一点的，请不要大意的说出口吧。】 　　兰斯：“……” 　　静置了片刻的大脑，终于不再是最初的一团浆糊，这让他从对方的一堆废话里，抓住了某两个出现概率最多的词。 　　“系统？”他重复了一遍，“System？” 　　【……我在出场的第一句第十一个字就说了，你居然没听到吗。】 　　兰斯抽了抽嘴角，忽然开始怀疑这个世界那里不对。 　　虽然他从醒来到现在，就一直没搞清楚状况。 　　“抱歉，那个、系统。”他努力尝试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所谓的“昵称”叫出来，“请问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会和我……交流？” 　　【都说了叫亲切点嘛，你好讨厌，总是无视我的话。】系统抱怨了一声，却没有拒绝他的问题：【经检验，您符合与我绑定的条件，于是自动绑定并复活。由于您原本的身体受损过度，我们暂时提供给您这个复制体。希望您能够配合我们完成跨越指定世界的任务，达成一定积分后，我们可以实现您任意一个愿望。】 　　绑定，复活，积分，愿望。 　　这都是什么？ 　　在自己水质分层的记忆中搜刮了一遍，兰斯确信最后一段比较清楚的记忆，是5月的某天的某个晚上。他刚刚去超市买了半个月的泡面，然后…… 　　然后呢？ 　　然后再次清醒时，就到了这里。 　　不过很显然，他不可能是被绑架到这里的。首先他完全没有“被打晕”、“闻到一股奇异的气味”、“忽然冒出了陌生人”等记忆，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 　　【由于您原本的身体受损过度，我们暂时提供给您这个复制体。】 　　这是……他的复制体？ 　　那这个所谓的系统，又是怎么做到的？ 　　大脑飞速的转动着，兰斯在不知不觉间，已出了一头冷汗。 　　【为了帮助您，我刚才已为您开启最贴近身体属性的功能，三秒后改造完毕——改造成功，您已拥有可吸纳万物并转移到任意地点的黑洞菊。】 　　再次将他的思维从泥沼里拉出来的，是系统依然欢脱的…… 　　等等，什么鬼？！ 　　【——改造成功，您已拥有可吸纳万物并转移到任意地点的黑洞菊。】 　　似乎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咆哮，系统用一模一样的语气和语调，将之前那段话重复了一遍。 　　兰斯：“……” 　　*** 　　“哈哈哈哈哈黑洞菊！哈哈哈哈哈哈厉害了我的厄娃！” 　　空间夹缝里，一个C级物怪盯着那栏的“生成体质分析”后面的数据，一边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笑的几乎打滚，一边流畅的导入一段卖萌的系统音： 　　【您愿意和我签订契约吗？】 　　看着那个空间里的男人咆哮着吐槽契约是什么鬼，吐槽完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意，拥有蓝色瞳孔的物怪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露出之前卖萌和哈哈哈的时候，一直隐忍着的忐忑神情。 　　他会喜欢我吗……他可能接受我吗？ 　　物怪这样想。自从厄娃基地被毁，传说中三名S级物怪只剩下一个。恢复情感却失去厄娃的物怪们，世界观一夕间天翻地覆。如果不是仅剩的那名S级力挽狂澜，或许没人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那个S级凭借绝对等级压制的精神力量，将所有的物怪聚集到摧毁后的基地遗骸中。然后面对几百名各怀心事的同类，说出了他的计划： 　　他可以用自己的身体为媒介，恢复空间的传送功能，让物怪们到各个时空寻找自己的厄娃。但要求他们在找到厄娃之前，依然肩负起修补空间bug的任务。并且只有当厄娃爱上一个物怪之后，才可以Marker对方。 　　“我保证你们不会后悔的。如果不是双方都心甘情愿的Marker，结果只会像在厄娃基地的时候，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你们的另一半。而这一次，你们甚至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得到他们的复制人、或者模拟微调的类基因体。” 　　他们都遵循了这个要求，不仅因为等级压制下的臣服。更因为所有物怪都知道，这代号上邪的S级，是唯一一个只Marker过一名厄娃的物怪。并且在他的厄娃逃离的十年间，不需要体嚳液交换的单方面安抚，始终毫发无损。 　　而他的厄娃，也奇迹般的一直活了下去。 　　直到厄娃基地被毁的那天，其实大部分物怪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来的传言只证实了，那唯一一名逃走的厄娃重新归来，毁掉了厄娃基地，并且导致了另外两名S级的消失。 　　至于其他的，既不是物怪们关注的内容，某个S级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但他应该还活着吧，那个似乎叫“商徵”的厄娃。 　　C级物怪看向空间之外的一个方向，那里是如今的中心枢纽所在的地方。S级物怪上邪自那天起就没有再出现过，只有他与所有物怪维系在一起的精神力，会定期统计修补的空间裂缝的面积，或者询问他们寻找厄娃的经历。 　　也许哪一天，所有的空间裂缝都被修补完毕的时候，他就能再次行走于这世间。 　　带着，他同样不曾现于人前的厄娃。 　　…… 　　……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断、够了你别玩我头发。” 　　殷无端坐在地下室里，头顶的灯光打的如同白昼。他拿着本古书翻了一半，偏偏身后那人一直拉着他头发骚来扰去，整的他简直心浮气躁。 　　“你真对我头发这么感兴趣，我剪了送你玩怎么样？”殷无端翻了个白眼，然后指了指头上地下室的门，“消停点吧我的大少爷，外头丧尸还对我们虎视眈眈呢，有力气玩儿我，不如留着打丧尸。” 　　“我觉得玩儿你更不错。”旁边某人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恨不得用眼睛把他扒个精光，“这种时候，更应该及时行乐。” 　　“及时肾虚吧。”殷无端冷哼一声。 　　“试试？” 　　“滚。” 　　…… 　　…… 　　某个平凡无奇的时空中，一所中学的某间教室里，六十几名学生正在晨读：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嚳水。苍天补，四极正，淫嚳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往古之时何时？四极九州何地？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是以何人炼五色石、断鳌足、杀黑龙、积芦灰——以绝止之？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旧约·传道书》 　　或许，神话是过去的科幻，科幻是未来的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　　上面还有一章，想了想反正写完了就一次性发完吧（摊手） 正文完结，应该有后记，但不确定写不写番外，如果有大概一周内发。 其实我觉得到这里就很好了，留出足够的想象空间（被殴）。 * 完结再次安利新文，讲述一个（自以为）直男穿进一本经常描写男主丁丁、却几乎不写脸的书里，为了找到正确的男主而不得不丢掉节操的故事 感兴趣的话可以收一发，新年前后开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